叶文洁的葬礼简单到近乎没有。
与她充满神秘色彩的一生不同，在她死后，一切都显得低调到了极致。
形成这样的原因，则是刚刚被公之于众的来自四光年外的危机。
即使是她曾经的学生，也都在极力地证明自己的清白，更不想因为这个要“灭世”的疯子而丢掉自己的工作，甚至被怀疑成她的同伙。
现在正是一段敏感的时期，全世界对于ETO成员的抓捕行动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在得知三体危机的最初的时间里，人类像是又回到了那个疯狂的年代，人人自危。随口的一句话都可能会被当做是犯罪的证据。
作为叶文洁唯一的直系亲属，杨冬就曾被怀疑过，但常伟思将军的力保和杨冬的积极配合，也并没有被太过深究，只是审查了一段时间就结束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疯狂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理性就重新回归到了人类世界，他们终于开始思考起四百年后决定文明命运的战争……
杨冬已经坐在墓碑旁很久了，她的手里轻轻地攥着一张信纸。
纸上的内容曾经被交给世界各地的战争指挥所联合讨论，但他们最终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因为那只是一个母亲离世前对女儿最后的忠告。
某位北美将领在读完信后说：“一个魔鬼在临终前的最后显现出的道德。”
这种道德，叫母性。
从叶文洁的一生来看，这种母性贯穿始终，自杨冬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几乎就将所有的爱给了杨冬。
没有人能说清这是不是她赎罪的方式。
但杨冬在接到这封绝笔信的时候，就否认了这种说法。
这是作为母亲的天生的道德，它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初就已经存在了。人类，就是在这种道德下才繁衍至今。
杨冬缓缓地站起身，盯着墓碑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很抱歉，我不是她，也不能按照您的意愿去做。”
说着，杨冬掏出了自己带来的打火机，走到旁边那座小小的坟墓前，将那张信纸点燃。
微弱的火焰很快就吞噬了这张脆弱不堪的白纸，化作黑烟消失在天地间，只留下了一点点如墨般的团状物，掉落在墓前。
“我还是要为了这个世界去做一些事情，因为您的话，我似乎也找到一点方向。谢谢。”
说完，杨冬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代表自己对于这位母亲的敬意。
“希望……我们会成功。”杨冬说。
“你好……”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弯着腰的杨冬惊诧不已，当她抬头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杨冬看着这个高了自己半个头的男人，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
“杨冬？没想到我们在这里见到了。”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是在强压着情绪。
“你要节哀。”男人轻声说道。
杨冬终于想起来这个男人了。他是叶文洁住院时的一个年轻医生，但因为当时她刚刚穿越，对于这个在似乎并未在原著里出现的人并没有很上心。
“您是……何……何医生。”杨冬用着不太确定地语气说道。
“是我。”何乐为点了点头，只是眼神被另一边的墓所吸引了。
“您在这里多久了？”杨冬问。
“很久了，只是不想打扰你。”何乐为随意的说道。
杨冬有些怔住了，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否听到了她所说的话，但何乐为的神情却并不像是知道了她的秘密。
何乐为看了看默不作声的杨冬，默默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听见了杨冬最后的两句话，作为ETO的领导者，在此刻，最理性的结果应该是杀了她！
曾经的杨冬就是ETO主要的目标之一，但奇怪的是，她的自杀居然失败了。但之后她一直都没有再进行物理学上的探索，所以ETO没有再对她进行过行动。
但现在，他居然意外地听到杨冬的真实想法，她依旧没有彻底放弃，站在了主的对立面。
何乐为的内心犹豫不决。
他时不时就会想起，那个和杨冬相遇的夜晚，在当时彷徨无助的他，遇到了同样迷茫的杨冬。
对他而言，那是一次救赎。
可惜他并不知道，当时的杨冬和现在的杨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你，没事吧？”杨冬看着何乐为的面色不太对，有些关心地问道。
何乐为没有回答她，只是转头指着另一座墓碑疑惑地问：“这是……你的墓？”
“很奇怪吧，活人给自己建坟墓？”杨冬笑了笑：
“我自杀后在你们医院被救了回来，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真的死了一次，我的生命跟之前也不一样了，所以我选择给自己立了一个衣冠冢，算是跟过去做一个道别。”杨冬将曾经自己编好的措辞又拿了出来。
何乐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起了那个噩梦般的日子。
在他对自己导师下手的那一刻，他也与以前的自己彻底分裂开，他理解那样的感受，这也让他变得更犹豫了。
没再想太多，何乐为重新回到了叶文洁的墓前。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遇到杨冬只是意外。
“我是来悼念叶老师的。”
杨冬愣了一下，她有些想不明白这件事了。
何乐为只是个普通的医生，也只是在那段很短的时间里和叶文洁有过交集，在三体危机被爆出来之后，所有人对叶文洁都是避之不及，这个人怎么会……
“你没听说最近的那件事吗？”
“如果你说的是三体危机的话，是个地球人应该都知道了。”
这句话说的没错，这场危机对于整个人类文明都是空前的灾难，与每一个人类个体都息息相关。
“你也认为叶老师做的是错的吗？”
“对与错，就交给历史去评价吧，既然危机已经出现了，我们总要想办法就解决它。”
“解决？”杨冬似乎听到何乐为不屑的笑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学物理的吧，不，这样说太谦虚了，你算的上是物理学界有名的专家了。”何乐为说，“难道你认为，人类还可以突破三体人的封锁吗？”
“战争的胜败并不是完全取决于科技水平，在失败到来之前，人类依然会有机会，而我将为此尽我所能。”
“为了什么？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这个我所热爱的世界。”
“热爱？那你之前的自杀呢？不就是因为这个世界吗？！”
沉默，这是一段很长久的沉默。
在何乐为之后的回忆里，杨冬好像说了什么，但他并没有听见。
杨冬的话，让他下定了某个决心。
何乐为默默地对着叶文洁的墓鞠了一躬，心里默念：“统帅，对不起，请原谅我。”
之后，他将目光转向了杨冬的那座空墓，他忽然觉得这是上帝在暗示自己。
那座空墓似乎就是为他这次行动而存在的。这次的行动从出现到最后决定实施在客观时间里只有几分钟。
而杨冬并不知道，这个在原著里并没有出现过的名字给自己带来了一次意料之外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