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齐伊按灭手机屏幕，饶有兴致道：“挺有意思的。”
叶红蔓无奈看她：“哪有意思了？”曾经面对谣言手足无措的她，也算多少历练出来了，“我现在就去处理，还没闹上热搜，把广场控住，和合作的营销号商量铺一下话题……你说，这居阳夏怎么是这样的人，我现在是既后悔又庆幸！”
叶红蔓这回心里是又酸又涩的。
自诩在圈内颇有人脉的她，掌握着不少圈内人都未必知道的小道消息，捕风捉影的传闻更是听过许多。可关于居阳夏，她听过的也就只有对于对方高深莫测背景的猜测和三两句对他自信性格的吐槽，要是知道这人这么锱铢必较，她一定会让宁齐伊小心为上。
她默默地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她太有自知之明了，知道自己能处在现在的位置，全靠“资历”和“关系”，是宁齐伊照顾。
出于这样的考量，她是越来越认真，自学了不少课程，可天赋有限，笨鸟后飞，哪怕再小心却也还会时常出错，她现在就恨不能拥有魔法小说里的时间转换器，穿越回去打醒选了吴导的自己。
怎么就选了这么个麻烦精。
“不着急处理。”宁齐伊笑，“自责什么？吴导确实很合适，性价比也高，再说了，选了别的导演，你就能保证没有相关的麻烦吗？”
当年还在读书的时候，宁齐伊便有个臭毛病，在某一方面自卑的她，单靠一方面的成绩，还不能补足内心的空洞，非得做到样样俱全，她听不得她人的半句不满，能为了一点瑕疵一夜睡不着。
而这问题，也同样延续到了她工作的时候，直到有一天，总是在精神内耗的她才幡然醒悟，意识到人无完人，工作也没有尽善尽美的。
就比如当下的这位吴导，宁齐伊和他聊完后对他本人的评分已经直线上升，他的这些长处对宁齐伊来说，已经足够覆盖他带来的麻烦。
“明明很急！”叶红蔓心中感动，宁齐伊总这样体贴，让她丝毫不敢停下，只想要做得更好，“而且如果……”
“没有如果，怎么老想当年？我要是你，我就想，如果找了其他导演，没准遇到更多的麻烦。可以复盘，不要纠结，遇到问题了不去解决问题，在那抓心挠肝地后悔除了让自己不痛快，影响自己解决问题的精力有什么用？”
宁齐伊一直认为，可持续性内卷的关键，就和小学奥数常做的泳池进出水口问题是一个逻辑，要让进量大于出量。
叶红蔓怏怏地应了，她偷偷在心里反驳。
明明可以同步进行的，她可以一边试着去解决问题，一边后悔焦虑的……她总是这样干的。
“不许犟。”宁齐伊笑瞪她，“只是你自己以为不冲突罢了，心里后悔，又怎么能心无杂念做事？事后还会瞻前顾后，影响工作状态。”
叶红蔓点头，忍不住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在犟的？我知道了，会努力改的，现在先把问题处理了吧。”
宁齐伊捂嘴笑，她也是进入社会后，才慢慢地发现，看人表情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也难怪读书那会老师常说“一看你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还真不是唬人。
事实上这还真不是一门难学的技巧，不需要具体读懂在想什么，只要看得懂喜怒哀乐，分辨得出不满顺从就行，大部分人即便会演，也演不出下意识的肌肉走向。
就像叶红蔓，她不服气的时候，脸颊的肌肉就会有一个小小的抽动，眼神会下意识往斜下处瞥，回避开宁齐伊的眼神。
“是要处理，但不是你这么处理。”宁齐伊忍不住笑了。
她笑的是，娱乐圈里大家出的招，算起来，还真能用“万变不离其宗”这句话来形容。
这次网上的万丈波澜，看似和之前遇到的事情不太一样，可实际上深究底层逻辑，那就是上回关兴朝事件的复刻。
居阳夏这回同样选择了从论坛开始烧火，走的也还是瓜主爆料路线，甚至都还用的“草船借箭”那招，甚至还都借到了同样的箭。
这回爆料的博主选的更随意些，不需要提供自证，也不需要去找在论坛里有口碑的瓜主，只需要对应的账号，这就信口开河的不负责任爆料。
而爆料的内容便是“伊人娱乐的那部新戏男二号拒绝了某某某”。
某某某三字，可以替换成当前的任何一个当红炸子鸡。
头一个爆料人爆料的时候，大部分人是不相信的，毕竟没有实证。
但相对专业的电影组成员，还是秉持着专业精神去探究了一番这个饼背后的故事。
投资方有王总，财大气粗煤老板，虽然审美不能保证，但是大制作；伊人娱乐和陆氏，这两个可以看做一家，纯纯电影圈新人，但目前经营状况不错，不必担心是花大投资拍洗钱电影。
别小看此处的细究，娱乐圈，从古至今，向来是洗钱的重灾区，而所谓的洗钱片，便是虚构高额成本，洗做正常收入，这样的片子一般来说都很粗制滥造，或投资与实际成片不成正比，还能打着大投入、极致特效的标签去诈骗观众，这是电影爱好者们最为厌恶的事情之一。
再者，投资方是否“太嫩”也是个考察标准。娱乐圈的火热，同样带来了鱼龙混杂。骗子实在太多！这几年来，打着“投资影视圈”名头非法集资最后爆雷的事情比比皆是，真有个项目的还算有点良心，有的甚至直接造假合同，用八竿子打不着的现有影视项目骗钱。普通老百姓和不少刚入这行不得其法的公司，都深受其害。
再看编剧，嗯，这位编剧确实是业内大牛，走的是慢工出细活路线，目前写过的两部电影、一部电视剧作品都挺出彩，可以加分。
唯一公开的男一号，夏星洲。这位男主演也还算靠谱，长得挺电影脸，演技虽然挺格式化，但算有特色，还能扛得起一定的票房。
这么一看，好像这饼听着还挺靠谱，颇有吸引力啊！
全是谎话，是难以唬人的，怕的就是半真半假，分析完成后，原先只有一分可信的谣言就成了五分——居阳夏最开始选的对象，是圈内才走红不久的流量，急于转型的他，是甘做二番的！
居阳夏请来的人很懂得掐时机，这就开始了疯狂爆料，在不同地方用不同账号发帖，提到了共计有十位男星想要出演，被剧组拒绝。
这事挺离谱。
如果只是送剧本阶段，除非电影方爆料，否则大众是难以知晓的，毕竟瓜主总不能去睡在人家床底偷听。
可要是深入接触阶段……emmm，只能说，少有剧组够格同时接触这么多明星，这在哪都是得罪人的事情，毕竟现在红的那几位，谁愿意当人替补？这不是侮辱人吗？
这招厉害就厉害在，居阳夏没打算让人信。
他要的是“争吵”。
这十位被选中的男明星是居阳夏下了大工夫选的。
有正红火，粉丝们心比天高，能忍夏星洲做男一号，但颇有微词的；有和夏星洲情况类似，难分伯仲，粉丝们一听就炸，觉得至少得是平一番的；还有两位各方实力远大于夏星洲，粉丝听到他们做二番，都要狠狠发疯，恨不能手撕工作室的……
这十位明星的粉丝大多不信——就算信了，也不能认，到处说自家偶像落选算怎么回事？不是自家孩子不心疼是吧！其中有好几位明星的粉丝还去联系了工作室，得到了非常明确的答复。
他们得澄清！澄清是挺官方，可非官方账号的粉丝们就忍不住拉踩了，被点了火的他们，言辞格外犀利。
“大家稍安勿躁，官方已经辟谣，非官宣不约。请各位粉丝们把我的话刻到心里，我们要跟上偶像的步伐，要改变自己的眼光，现在我们这些粉丝是别人眼里的香饽饽，是他们要求着我们的偶像上戏，而不是我们求他们，摆正位置吧。”
“明星之间，尚有差别哈。我知道大家焦躁，但且看看哥哥的每年作品，哥哥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规划清晰，你们觉得他会选择这样的角色、这样的作品吗？”
“浪费我的心情，就想问一句，配吗？/狗头”
“我们家XX不在意番位，粉丝也一样，二番电影我们也拍过两部，但是，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做我们家一番的/微笑/微笑。”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硬蹭，什么垃圾电影，我绝对不看。/呕吐”
……
一通发言轰炸，夏星洲的粉丝也恼了。
他们对于夏星洲回国的第一部作品格外重视，平时高度关注各方新闻，本来每天看看偶像分享的片场日常、学习演技日记正美滋滋的，就被人打到了脸上。
不但踩了他们颇为期待的电影，还把夏星洲也踩了。
其中有几位，他们勉强能忍——人家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记在小本本上，等以后对方塌房或是糊了再踩。
可那几位远不如夏星洲的，粉丝怎么敢趁乱跳出来啊！我们都还没嫌弃你们家演技稀巴烂不配上大银幕了。
于是，这场战斗迅速地从“谣言之战”转化为了“尊严之战”，而在此时此刻，最初的那些爆料，已经被抛在脑后了。
大战一触即发，宁齐伊和叶红蔓便是从夏星洲的粉运那得到的消息，还算及时，现在只是小规模碰撞，还没大战。
宁齐伊托腮看着叶红蔓：“你知道什么是洗白利器吗？”
“什么？”
“就是搞笑、有趣。”宁齐伊乐，“乱拳打死老师傅听过吗？”
叶红蔓摇摇头，不太理解。
宁齐伊看着她只是高深莫测道：“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大部分网友比你想的要记仇，可也比你想的要双标。这回就听我的吧。”
*
居阳夏洋洋得意地看着手机。
已经到了拍摄的时间，他走不开，硬是以肚子疼为理由赖在了化妆间观战。
“精彩、太精彩了！”他兴奋极了，恨不能直接下场劝架。
“你啊你。”经纪人无奈，“快去拍摄吧，别耽误了今天的收工，等等导演都有想法了。”
“不要紧，我又不是常请假的人，平时很敬业的，偶尔一次缺席，导演会觉得我是真有事情。”他振振有词，“你快看，连楚连盛的粉丝都快被撩拨下场了！”
楚连盛是其中人气最高的一位，他的粉丝最早还挺不动如山。
可偏偏连锁反应实在可怕，那些被牵连上电影的其他男演员粉丝，在踩夏星洲的时候，同样狠踩这部电影，楚连盛的粉丝想保持高姿态也不行，不得不下场撇开关系。如果他们也被拉下来了，这还真能搞出一场世界大战。
居阳夏单手插兜，好像这些他之前没想到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似的，能引起这么好的效果，他成就感十足：“下回我自己的营销让我来试试。”
没准效果比请宣传公司还好呢！
“好……那你看够了吧？快出去拍摄。”经纪人疯狂叹气，他是说不动居阳夏了。
他不太怕得罪伊人娱乐，毕竟居阳夏是资源咖，可居阳夏这回为了整治伊人娱乐，拉了太多艺人下水，这要只是吵个架就结束还好说，真的引起什么纷争，谁会善罢甘休？
“好，就走，就走。”他恋恋不舍地要关掉手机，就瞧见特别关注@伊人娱乐更新了。
“再等等！”居阳夏的眼神黏在了手机屏幕之上，迈不动步子了，“我看看他们怎么回应，应该是辟谣吧？”
他猜对了，可也猜错了。
伊人娱乐转发了@电影《编剧管我叫名捕和大道投资方还没起好名》的微博。
@电影《编剧管我叫名捕和大道投资方还没起好名》：没看错，这就是官博，如图是我们的全部进度，男一号在外打工，编剧被关小黑屋该剧本，投资方正在玩耍，郑重声明，我们没空选角！
它配上了几张图。
其一是夏星洲在《复生天路》剧组客串群演的动图，他竟穿着商人衣服，贴着胡子在店里和男主林乐池谈价格卖灵石。
其二是打开的酒店房间门口，编剧在里面，外面是长板凳，一左一右各坐着玩手机的工作人员，还不忘配文“此乃合法催稿，绝非非法拘禁，请勿学习”。
其三是王总的聚餐图和宁齐伊陪儿子玩耍的马赛克照片。
最后还附了一张哈佛歪头的照片，旁边的文字写了“歪，是谁在偷偷替我们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