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就在齐鲁不抱希望的时候，爷爷在里屋叫他了。
“你跟着这么能折腾的领导，就不怕吃亏吗？”
齐鲁努力笑道：“我还年轻，现在吃点儿亏，看清些人和事。总比将来四五十岁再摔跟头强些。”
老头哈哈大笑：“这是你那个小厂长说的？”
“爷爷，我们厂长姓唐，不姓小。”
“对对对，姓唐，姓唐。这个唐僧，还带着你们这仨徒弟。西天取经，怕是会有九九八十一难啊。”
老爷子虽然岁数大了，但是各个国家都啥情况，老头的见识，比他们这些小辈可清醒多了。
爷爷高兴了，齐鲁也就走了。
他知道，唐英目前留在东风厂的唯一目的，就是研发工业缝纫机。
有了这玩意儿，去恒空不就是干纺织和裁剪吗？
这些东西可远超他的认知了。
不懂，可以学呀？
等到晚上齐老爷子忙完了，推门一瞧，孙子还在学习呢。
老头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默默关上门。
岁数大了，不愿去猜小辈们话里的真假了。
他知道，齐鲁是真心要去恒空的。
家族长子出行，要准备的东西多了。
齐鲁偏生还是个寡淡的性格。
要真让他知道了，还不翻了天。
无奈，就只能便宜这个西天取经的小和尚了。
第二天一大早，齐鲁就顶着两只熊猫眼儿，出现在了实验室。
“齐哥，你这是？”
小纪扬眼多尖啊？
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齐鲁拿出帆布包：“学吧，咱们到恒空之后，很可能就干这个行业。”
徐青最高兴了。
“咱们？齐哥，这么说你也去？”
纪扬大笑道：“同去同去！”
唐英被通知事情定了。
可是将来接任的人，却迟迟没和他联系。
估计是人家自持身份，就没瞧得起他。
没办法，唐英只能收起了自己的长远规划。
什么载重汽车，什么家用轿车，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吧。
那边儿要知道唐英这个想法，非郁闷死不可。
即将接任厂长的，也是基层一步一步上来的。
和八十年代一样，五十年代的各级领导，都有基层经历。
不但敢想敢干，而且知道事情应该怎么干。
这是最难得的。
那这个新任厂长在纠结什么呢？
没有牵线搭桥的人。
唐英孤儿出身，从亲属方面根本找不到联系。
进厂经历异常简单。
领导们也好确定。
找王红军吧？
退了。
找郑荣岳吧？
刚接手。
俩人貌似谁也镇不住这个唐英。
到时候，万一闹个半红脸儿。
谁来主持局面呢？
想来想去，石长青实在没办法，找上了大领导。
工业，尤其是重工口的，没一个不认他的。
结果唐英就被大领导叫去家里做饭。
对。
不是吃饭，是做饭。
唐英也不敢耍脾气拒绝。
真要把大领导得罪了，谁送他去恒空呢？
有汽车，唐英没开。
大领导的座驾，都没他的车招眼。
别看是毛子生产的，当年可是对标劳斯莱斯的。
进屋一看，五十岁的老石，早就等在门口了。
态度极其端正，这个举动就是在跟唐英示好。
绝不会因为唐英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孩子，而轻看他的。
唐英也只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听说长青厂长是粤省人，特意学了几手粤菜。”
唐英一口粤语说得那叫一个地道。
石长青听了乡音，顿感亲切。
之前生怕唐英端着，如今一看，小兄弟还真不是那样人。
大领导一向喜欢川菜，如今一个要做，一个想吃，自然也就答应了。
唐英到厨房去忙活，石长青在客厅陪大领导聊天儿。
功夫长的菜没准备。
蜜汁叉烧鲜嫩爽滑，麻婆豆腐麻辣酥烫。
四菜一汤。
领导夫人布菜盛饭，唐英最小当个酒令官儿。
“小石怕你不高兴，非让我帮忙说和。”
大领导端起酒杯却不喝。
石长青知道，他是在等话说清，才能喝酒。
否则，酒话哪里能作数呢？
“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唐英表明了态度，大领导知道，下一步就是提要求了。
唐英却扯起了闲白。
“石厂长老家哪里的？”
“一个小渔村在恒空边儿上。”
“深川吗？”
石长青赶紧站起身来，大领导此时还没提酒，石长青也只能双手抱拳。
“唐厂长，这留学生果然广博。那么小的渔村，您都知道？”
石长青震惊的可不止于此。
如今的深川还没有那么大的名气。
唐英却知道，只能代表一种情况。
自己还不认识唐英的时候，唐英已经把他研究得透透的了。
唐英赶紧起身还礼。
这酒桌上，如果是知心朋友两三人，那自然最是逍遥。
要是领导同事，就累的不行。
“你老家要真是深川，我去恒空定然路过。
到时候，要是有您一封家信，我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唐英知道，这时候想沟通深川河两岸，简直就是做梦。
不过，事有万一，万一能有所助力呢？
石长青自然满口答应。
这些对他来讲，不是难事儿。
可解决了这个小问题，对接下来两个人交底，有莫大的好处。
基调定了，大领导自然开始头一轮致辞了。
俩人也在大领导面前，十分赤诚的交换了意见。
石长青一听唐英画的大饼，心里比吃蜜汁叉烧还甜。
大领导心里却苦。
早知道这小子这么能干，还不如当初坚持意见，认可不转数字厂，也要留住唐英。
没办法，这世间什么药都有的卖，无奈就是没有后悔药。
吃完了饭，唐英怀里揣着石长青当场写的长信，回到了职工楼。
看着那些熟悉的工友，一个个上前笑着打招呼。
唐英的眼睛里，却如同掉进了巨石。
就是这些人，亲手缔造了拖拉机厂，却甘愿把荣誉交给唐英一人。
今后，他们中的一些技术过硬的，会选进数字厂，将来专心生产B-54发动机。
另外一些，则免不了进入大集体的东风缝纫机。
自己这个先知当的如此难受。
可这事儿还真不能说。
万一闹出乱子来，还不是他唐英背锅吗？
唐厂长的心里已经从局内人，慢慢转变成了外人了。
这个变化很细微，别人没发现。
娄晓娥却先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