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我今天打了两条大鲤鱼，还吃糖醋鱼吗？”
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样沉香小公子，穿得跟小厮差不多，扬着大大的笑脸，举着手里用藤条串着的两条鱼，人还在院子外呢，就冲着院子里正给茶花浇水的宁漪喊着要吃鱼。
“能吃，进来吧，把鱼放桶里，先洗洗手。一会儿等你叔叔砍了柴回来就做饭。”
宁漪看着孩子笑。
这娃性子是真好。
命挺苦的，性子还能这么阳光，殊为难得。
她可太喜欢这孩子了。
那刘彦昌如今已是杭州的太守，一妻二纳三子四女，千顷良田，万贯家财，官运亨通，前途大好。
沉香做为母不明的私生子，还是长子，在家里的地位很合理的不受待见。
王氏视他如无物，冷暴力，不闻不问当他是空气。
两个妾室把他当眼中钉肉中刺。
原因是，刘家的产业都是有杨婵的东西换来的，杨戬当初送孩子来的时候，使了手段，让那刘彦昌下了保证，家产将来都归沉香继承。
他想给别后孩子留家产，那就分他后挣的。
可只靠着俸禄银子，他能挣几个？
本来庶出的儿子就得不了几个子儿，再这么着，更分不到啥了。
俩妾室是恨不得沉香死了才好。她们的儿子才能分到大把家财。
不是没动过手，只是没成功而已。沉香身边有人梅山七圣暗中保护，身上还带着符箓，怎么可能被凡人伤到。
再加上主母王氏想借着妾室谋害庶长子的事借刀杀人，两人更不敢轻举妄动。
刘彦昌这当爹的呢？也看不上沉香。老觉得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他私德有亏的明证。
主要是他自己心虚。
对外说是家里早亡妾室生的庶长子，他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儿。
一看到沉香就想到华山脚下破庙里的那些事儿。
随着他官越做越大，越发的觉得乡里村妇，配不上他太守大人，玷污了他高贵的身份……
所以，这些年，沉香这孩子，基本没人管。在家里活得跟个隐形人似的，最多就是管口饭吃，没叫饿死。
长到这么大了，书都没念过。
整日里早出晚归的在外面野，当爹的不管，主母更是乐见其不成才。
至于孩子跑出去干啥了，去了哪里，压根儿没人问过。
他当然是来宁漪家了。
最开始就是亭亭在湖边钓鱼，“偶遇”上出来玩儿的三岁的小豆丁。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俩人儿就想了“朋友”。
然后沉香就跟着刚认识的林大叔回了家，林大叔家还有一位特别好看，说话声音特别好听，还特别温柔，最最主要的，做饭特别好吃的婶婶。
他一下子就爱上了林叔的家。从此以后，天天往这边儿跑。为了能吃上他最喜欢的粮醋鲤鱼，跟着林大叔念书都能坐得住了。
每日里，爷俩进山打猎、捕鱼、砍柴、挖笋，一边儿干活一边儿背书学字。回来家里就有好吃的等着。
吃过了晚饭，再在院子里玩一会儿，消了食，再扎半个时辰的马步，他才回家去睡觉。
第二天再早早的起床，吃过早饭就来。
林大叔家就离他们家二里地不到，他自己跑着就能来。
一晃，就过了五年。
“沉香，来，试试婶婶给做的新衣服。”
小孩子长得快，没几个月衣裳就短，王氏自打发现沉香能在外面混到衣服穿之后，就再没让他见过家里的一片布，一文钱。
“谢谢婶婶。”
沉香笑呵呵的，过来试衣裳，随着宁漪的指挥，转着身给她看衣服合不合身。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猴子的声音。
“师祖，师祖，老孙来串门子啦……”
话音落下，跟在亭亭身后进来了。
“哎呀，这是谁家的孩子？师祖生的吗？”
猴子进屋里看到沉香，就围着孩子转圈。
宁漪抬手就把手上沉香换下来的外衣扔猴子身上了，“生什么生，这是杨戬的外甥。”
边骂猴子，边站起来，往外走，去隔壁厨房准备做饭。
猴子在屋里恍然大悟的亲子，“哦……原来是那个孩子呀。长这么大啦？来来来，让孙叔叔看看，长得还怪俊的，比他舅强。”
亭亭坐下，拿起宁漪已经给他倒好的茶水润喉，看了猴子一眼，“这孩子还缺一个师父，正好你来了，教他武艺吧。”
啥？猴子先是瞪眼，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眼珠子转头笑，“好好好，这个徒弟，俺老孙收下了。”
他们说得热闹，旁边小沉香早已经听懵了。
他舅舅是谁呀？
林大叔和婶婶认识他舅舅？
那她娘呢？别人都说他娘死了。那她娘死了，他舅舅也死了吗？
还有这个自称老孙的，咋看着那么眼熟呢？
老觉得在哪看见过，是怎么回事？
“喂，小孩儿，还不来拜师？愣着干啥呢？”
猴子看沉香傻愣愣的站着没反应，抬手隔空推了推他的胳膊。
结果这一推，把孩子给推哭了……
沉香哭唧唧的往地上一跪，“师父，你认识我舅舅吗？他还活着吗？要是活着，为啥不来看我？我娘……我娘……”
这架式，把猴子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转头看亭亭，“师公，这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呀？”
亭亭特别淡定的点头，“嗯。”
他这回答忒简洁了，猴子都懵了，不知道怎么接。
憋了半天，冲着厨房喊，“师祖啊？那我是说还是不说呀？”
宁漪正把洗好的米往锅里放，“你都已经说了，就说完呗。”
之后再不管屋子里怎么样，专心的收拾沉香拿来的两条鱼，把鱼炖到锅里，又收拾了两个青菜。
很快一桌子，四菜一汤做好了。
拿到屋里，猴子正蹲在登子上急着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办。
亭亭还是那样儿，在淡定的坐着。
沉香哭得都快上不来气了。
“吃饭，吃饭。”
宁漪一过来，亭亭就起身，收拾桌子。
才把饭菜放到桌上，啪的一声，小沉香拍桌子，把猴子手里本来就不怎么会用的筷子都给惊掉地上了。
抬手把眼泪一抹，“我要好好学艺，去救我娘。林叔，婶婶，我要好好吃饭，好好长个儿，学好本领，不给你们丢脸。等我救了我娘出来，就回来给你们养老……”
噗……
真有志向。
“行，我们等着，那你好好努力。”
宁漪莫名的觉得好笑，十分努力的忍着，这时候可千万不能笑，不能打击孩子。
“嗯。”
沉香应着，拿起筷子就干饭，连着吃了五碗，要不是没饭了，还能再吃。
把菜也都炫完了。
猴子用不好筷子，就没抢到几口吃的，还气个够呛。
“行了，既然沉香已经知道身世了，不用再藏着掖着，随你师父去花果山学艺吧。我与你林大叔也该回我们自己家了。”
梅庄建好两年多了，都没住上呢，可急死她了。
亭亭拿了个巴掌大的书本型木雕，给沉香，“不可落下功课，这里是你十年内要学完的课业。日后我要检查的。”
木雕是一个空间法宝，里面放着几百本书和足够用的笔墨纸砚，还有一点散碎的金银，生活费也够的。
沉香跪下郑重的给两人磕了三个头，才依依不舍的随着猴子走。
谁也没提他该回家告个别的事儿。
孩子自己也没有提。
刘家在孩子走了半个月之后，才想起来，人不见了。
刘彦昌只打发了一个小厮到之前宁漪与亭亭住的小院来找，一见人去院空，回去一报，便都只当是他们把沉香带走了。
他甚至连再找一找的动作都没有。
该做什么做什么，只当没有过那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