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黄昏，黑烟漫天，树木被烧得剩下小半截黑黑的数茬，几只乌鸦飞过，发出“呱……呱……”粗劣嘶哑的叫声。
夜子涵推开压在身上的死人，想爬起来，可脚已经麻木不听使唤。
他撑起上半身在尸堆里坐着，三千对一万，打得很艰苦，好在险胜，还活着！
在千军万马之前，匹夫之勇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胳膊上的伤口隐隐作疼，心想：如果姐姐在，定然是一边帮他包扎一边数落他的不小心。
那个想尽办法给他调理身体的人，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不知道还有没有不识相的人欺负她？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难有孩子的，他其实不甚在意，自己在这个世间这般受苦，何必再让孩子也来这个世间受苦。
可她却想尽办法给他调理，知道他喜欢吃甜食，她便把药做在各种甜点里，她以为他是不知道的。可惜他嘴巴太刁了，一点药草味就能尝出来。
如果真能有个孩子，最好是能跟姐姐一样性情的小女孩，那样其实也不错。
夜子涵从怀里摸出一颗糖，放进嘴里。
甜，清新的薄荷香。
“殿下！”亲军护卫队找到了他。
“不用扶我，我能走！”夜子涵指着漫山遍野的尸体：“好好安葬他们！都是我夜澜国的好儿郎！”
这片土地，本该是千里沃野，如今……尸横遍野！
“主子！要不我背你吧！”影卫没有现身，传音入密。
夜子涵摇了摇头。
夜子涵敲了几下腿，慢慢站起来，问护卫队长：“我们还有多少人？”
护卫队长道：“不足一千！堪堪能看守那五千俘虏。若要留着那些俘虏，粮草不够三日，还请殿下定夺？”
“定夺？让我定夺什么？难不成你想我杀了他们？”夜子涵横眉一扫：“传令下去，若有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就解甲归田，回家好好种地！”
“就这样放了？”护卫队长不理解，这一仗打得这样惨烈！
“要不然呢？他们也是我夜澜国的子民，有爹娘要奉养，有妻儿要照顾！”这一场仗若是在半年前发生的，若是他没有遇到过姐姐，或许此刻他会下令全部坑杀了，可现在他已经明白，国之根本在民。
老百姓只要能吃一口饱饭，自然是安生的，而他也需要他们的力量去解决最后的毒瘤。
夜子涵望向远方，终有一日，他会让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
“是，属下明白了！”传言二皇子用毒且心狠手辣，可事实是他不仅身先士卒，还如此体恤下属，传言果然不可信！
“回营！”夜子涵感觉自己脚上有千万只蚂蚁啃噬着，走一步，钻心地疼。可熬过了起初这几步，也就好了，腿又是自己的了。
人不是天生就会打仗的，近距离杀人，热血撒在手上，手会发烫，心智也会受影响，这个时候，他耳边会响起一个声音：“活着回来！”
是的，他要活下去。
这一仗之后，夜军士气大振，接连收复被桓王侵占的城池。最后，夜子涵带领的军队占据与白青国接壤的大部领土，而夜帝亲率的夜军占据与北沧国接壤的大部分领土，对桓王形成两面夹击的态势。
可桓王也不是泛泛之辈，这一次谋反他酝酿数十年，多方经营，他占据的夜澜国中部地区是夜澜国的粮仓，不仅人口众多，而且军队武器精良。
如若硬攻，只怕最后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真到那时，夜澜国免不了被北沧国和白青国分食的命运。
于是，战事就这样僵持了下来，双方开始和谈。
但和谈进行的并不顺利，因为夜帝一心想扑灭叛军。
桓王派出身边武功高强之人，以暗器重创夜子涵。
夜帝得到夜子涵伤重的消息，连夜派遣百毒门高手前往夜子涵驻军。
鉴于夜子涵伤势严重，鉴于夜子涵病中上书劝诫夜帝：“国之根本在民，再打下去，消耗的是夜澜国自身的战力。”
夜帝权衡再三，最后决定坐下来跟自己的弟弟和谈。
夜子涵的伤其实并不如传言所说那么重，夜军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既然桓王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他自然愿意配合一下。
愿意配合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还是夜子涵觉得仗打够了，应该结束了，划地而治就划地而治，能够保住寒水庄就挺好的，只要有制糖这一份产业在手里，三年之后，他有把握兵不血刃地把桓王夺走的一切夺回来。
如果能早认识姐姐几年，他早就能有足够的财力，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既然没有如果，就让这一些早点结束，让事情有计划地进行，再说离开姐姐也太久了些，他有一些担心。
经过三个月的拉锯，和谈结束，双方分治夜国，桓王登基为帝，新国为桓国。
原夜国一分为二，仍有夜帝节制。在桓王登基为帝的同时，夜帝也昭告天下，以夜国二皇子夜湟为夜国太子。
这夜帝不知道是不是老糊涂了，他这一道诏令一出，夜国大皇子夜澄和桓王刺杀夜子涵的动作更加频繁。
最后，夜澜国境内的消息是：夜子涵重伤不治，时日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