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一受刑五分钟，从亲妈嘴里把自己过去的上头发疯史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她起初还很尴尬，恨不得徒手抠墙躲起来逃避。
但越听，她越察觉到另外一件事。
妈妈把她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
好的，坏的，赌气发脾气时说的，就连哪天哪日给她打得电话，她也记得一清二楚。
这些细节，沈初一以前从未发现过。
于是，等沈婉难得说完，沈初一也没和平时一样反向输出，而是冷不丁地讲：“妈。”
“嗯？”
沈初一看着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嘴角微扬，藏住笑意，故作冷静地说：“没啥，喊你一下。”
这是她和妈妈第一次打电话超过五分钟。
以往总是觉得和沈婉没什么好说的，说了也只会吵架生气。作为女儿，她大概是全世界上最会挑妈妈刺的人。因而打电话很是不愉快。
沈婉哪个字说得不对她意，哪句话听起来不舒服，她都能和沈婉吵起来。
沈初一长大后最烦的就是接妈妈的电话。
但沈初一小时候明明分外渴望过这样一通来电。会紧张地守在电话前，坐得乖乖，小手搭在膝盖上，耐心地等。
电话一响，她就会迫不及待地分享今天的一切。
幼儿园的小洋人，路边的猫咪，天上奇形怪状的云朵。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沈初一找不到源头，只知晓就算是对妈妈，爱也是会变冷的。
再加上后来有了霍阿姨的衬托和洗脑，沈婉的一切都显得更为不尽职了。
她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都不像是好妈妈该做的。
沈初一敛眸，掐了掐掌心，把霍阿姨这个煞风景的甩出脑袋里。
两人沉默好一会，沈婉问：“真不喜欢了？”
“我骗你干嘛？”
“你刚刚才骗过。”
沈婉语气很平静，但仔细品，沈初一竟然听出一点委屈。
“妈。”沈初一难得正经，“我就是突然觉得没必要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根本不在乎我的人身上。”
“好。”
沈婉说：“早点休息。”
“好，挂了。”
电话一断，宋娜恨铁不成钢：“沈老师！婉姐！”
沈婉抬头：“......？”
宋娜：“你闺女今天才失恋，你都不安慰两句？你就让她休息？”
沈婉：“注意用词，她还没恋上。”
“安慰人这事，我不太会。”沈婉又说，“而且初一她不一定想要我的安慰。”
沈婉的指尖在手机上轻轻摩挲。
她从宋娜口中知道了，沈初一今天对外称是她粉丝的事情。
这孩子，连她是她妈妈都不想让别人知道，又怎么会想要她的安慰？
沈婉将手机还给宋娜，捏了捏眉心。她拍了一天的戏，精神不算好，因为担心沈初一，此刻面色更为疲惫。
剧组酒店的房间里，开着的一盏小灯将阴影勾勒，随着灯的旋转，影子也像是海浪，一荡一荡，慢悠悠地留在沈婉身上。
“陈洋洋的事，剧组的事，就拜托你查一下了。”沈婉说，“还有......”
本来想说去查一下初一这段时间回国的境况，但沈婉顿住了。
“算了，就这两样。”
宋娜活动了下脖子，伸手锤了锤肩颈的位置：“没关系。”
她一副马上要去打架的样子：“明天就给你搞定。”
宋娜真还挺激动的。
从业这么多年，沈婉不爱整这些弯弯绕绕，一心拍戏，搞得她一腔心机没地方使。
现在可算是有地用了。
·
酒店，沈初一卡着时差给姥姥聊完天，订好了回去的机票，冲澡后就上床休息了。
她把酒店的被套换成了自带的，不昂贵，是很普通的棉质材料。换上后，白色变为了淡青，碎花的纹路让整个房间多了几分暖意。
沈初一裹在被子里，头刚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和妈妈打了电话，又想到了霍阿姨的缘故，素来少梦的沈初一再次被梦魇缠身。
还是《伴你星途》这本书里的剧情，但比起之前的笼统放映，今夜这部分更为详细。
沈初一眼睁睁看着妈妈站在了霍阿姨的面前，她沉着脸，神色不佳。
她上前，想说话，说不出口。人想动也动不了。浑身上下被无形的手死死抓住，束缚在原地。
沈初一目睹了一切。
关于母亲如何和霍阿姨对峙，两个人争锋相对，以及霍阿姨最后的嘲讽。
“沈婉，你现在和我装什么好妈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事。”
“沈初一刚出生那几年，你为什么不在家，又为什么不和女儿相处，你敢说出来吗？你敢让沈初一知道吗！”
“她要是知道，你以为她还会认你这个妈妈吗？！”
梦里的空间开始极速压缩下坠，世界变成一团黑色的浓墨，在越来越黏稠的过程中把沈初一整个人包裹吞噬。
阴影如海水自她的鼻腔和五官闯入，填满她身体的每个部分。沈初一挣扎着想要摆脱的时候，看到的是沈婉脆弱且惊惶的面庞。
“妈！”沈初一大喊。
明明开口了，世界却依旧无声。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沈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妈妈都被黑影吞噬殆尽，连渣都不剩。
“哗——”
闪电利刃般劈开黑夜，留下一道蓝色的裂缝。整个世界被点亮一瞬，雷声接踵而至。
沈初一浑身发汗，猛然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浑身上下好似还留存着刚刚的窒息和压抑。
妈妈的面庞尚且印刻在眼前。
她在担心什么？在害怕什么？又在隐藏什么？
沈初一喘着气，定了定心神，拿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三点半，窗外的海棠花和她一样未眠。
沈初一坐在床上，靠着枕头，用被子把自己浑身上下都裹严，静静听了会窗外的暴雨。
困惑和疑问就像是雨水堆积在她的胸口，一点一点涨开，一点一点蔓延。
妈妈究竟瞒了她什么？
沈初一想来想去，没忍住，给姥姥发消息。
姥姥正好是下午，不爱打字的她秒回了一个电话。
“初一，还没睡？”
沈初一嗓子干涩，花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姥姥，我问你个事。”
“你说。”
“我是......我是我妈亲生的吧？”
这不怪她有这种联想。
既然姓霍的威胁她妈说如果这事让她知道，那她就不会再认沈婉这个妈妈。
沈初一思索半天，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豪门狗血文里最爱用的剧情：她不是亲生的，她是个假千金，她妈的闺女另有其人。
姥姥搁大西洋外听到这话都默了。
“你半夜不睡发神经？”姥姥笑话她，“你妈生你的时候，还是我亲眼看着，亲手从医生手里抱过来的。你当姥姥我老眼昏花，自家孙女都不认识了？”
沈初一想，这事不好说啊。
毕竟这是小说，谁知道能有多离谱。
“姥姥。”沈初一迟了很久，问了个许多年没问过的问题，“你见过我爹吗？”
“出事了？”姥姥敏锐极了，“初一，你在害怕？”
沈初一攥着被子：“没，就......就好奇。”
意识到自己是书中的角色，提前知道人生发展的可能，以及通过另外一种视角看到了自己未曾见过的妈妈，触碰到她可能拥有的秘密。
这些话，沈初一全都说不出口。
“见过。”姥姥讲，她是个导演，以往在剧组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现在虽然不拍片了，但说话的时候还是中气十足，“是个好人。”
沈初一：“......”
姥姥：“......”
“就没啦？”
姥姥琢磨了两下：“长得很帅。”
“噢，也没什么钱。”
“总之我没见过他几面，你妈怀你回来的时候，也从没提过他的事。”
沈初一：“......”
她现在有理由怀疑她的恋爱脑是遗传的！
“还有事吗？”姥姥问。
沈初一摇头：“没。”
她听到一阵热闹且喧哗的响动，微妙地瘪嘴：“任淑英女士，你不会下午三点就在泳池里待着了吧？”
任淑英偷笑：“哪能啊。”
“你姥姥我在海里呢！”
“......”
“你玩，注意安全。”沈初一叮嘱两句，正要挂电话。
任淑英喊她：“初一啊。”
“有事就跟姥姥说，晓得不咯？回去一趟要是不开心，等明后天你回来，你想去哪，姥姥就带你去哪。”
“知晓了任女士。”沈初一心情莫名好了些，“你快去玩。”
通话结束，沈初一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宿。
她理了理思路，从目前得知的剧情风格和走向来看，如果她身上有隐藏剧情，那极有可能是两个方向。
1、她是真假千金文里的假货。因此可以解释她妈为何打小不爱回家见她，尽管在此之前，她都以为全是工作面的缘故。
2、她是带球跑文里的那个球，她妈瞒着她这件事，是因为她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纯反派的那种，或者跟沈家有世仇......？
对于爹不详这事，沈初一从没怎么在乎，毕竟有些人有爹，也跟没有差不多。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得在乎一下了。
除此之外，沈初一想不到任何秘密能让她知道后就同沈婉决裂。
不管是哪种，沈初一都得搞清楚。
直接问她妈是不可能的，以沈婉的性格，半个字不会说，还可能把她打包发送美丽国。
她得想个借口留下来，说不定还能借霍家这条线，挖出和自己有关的，妈妈的秘密。
沈初一做下决定后，当场把机票退了，告知姥姥暂时不回，又半夜给宋娜发消息。
沈初一：姨，出道的事，咱能再商量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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