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小孩第一天上学会不适应, 但巷子里的小孩大多比程程大，早已经是幼儿园或者小学生。
虽然偶尔会有小学生抱怨作业多，但更多时候他们说的都是有趣的事, 或者在学校里认识的新朋友，听得程程一脸茫然又满脸羡慕。
所以, 程程早就想上学了。
被陈开瑜牵着走到教室中间, 看着面前坐在书桌后的一个个小朋友, 程程想巷子里的哥哥姐姐们果然没说错, 学校里有好多小朋友呀。
在程程观察坐着的小朋友时, 大家也在看着她。
能来军区幼儿园上学的孩子家里条件都不会太差, 今天又是开学日, 大家身上穿的都是最好的衣服。
但程程依然是班上最打眼的学生，不仅因为她的裙子最好看, 也因为她本人很漂亮。
她的皮肤很白, 眼睛很大，瞳孔又黑又亮，看人时显得很专注, 性格内向的小朋友都不敢跟她对视太久。
但也有直勾勾盯着她的人，是坐在最后一排中间留着锅盖头的男生，他单手撑在桌面, 托起下巴和她对视着，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程程不觉得她凶, 因为她爸爸不说话的时候也总是这个表情, 但爸爸一点都不凶。所以当老师问程程想坐哪里时，她毫不犹豫伸手指向锅盖头身边的位置。
陈开瑜抬头看到锅盖头，表情有点犹豫，虽然班上的同学都是新生, 但很多孩子的情况她都知道。
那个孩子是省军区首长的孙子，人是长得挺好看的，性格却有些古怪，开学前刚跟大院里的小朋友打过一架。
身边小姑娘一看就软乎乎的，陈开瑜怕她跟那孩子坐到一起会受欺负，便低声问道：“程程，你确定要坐在那里吗？前面的位置离老师更近哦。”
程程闻言抬起头看向陈开瑜，表情纠结道：“可、可是我不想离老师那么近呀。”
小胖说了，位置不能选太前面的，因为老师一低头就能看到他们在下面干什么，好不自由的。
陈开瑜：“……”
站在家长堆里的程蔓：“……”她还真不知道，她闺女刚上幼儿园，就有坐在教室最后面的意识了。
见老师沉默不语，程程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老师一眼，轻声道：“老师，可以吗？”
陈开瑜还能说什么？
那么多家长看着，她不可能直接说那孩子性格不好，会欺负小朋友，也不可能对程程说后排座位不好，班上三十名学生，总有人坐最后一排的。
于是她温声说：“程程想坐在哪里都可以。”
程程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谢谢老师！”
小姑娘的笑容很有感染力，陈开瑜见了也不自觉露出笑容，说道：“去座位上吧。”
算了，反正有她盯着，小姑娘应该不至于被欺负。
程程并不知道老师内心的担忧，蹦蹦跳跳地走向了最后排的座位，在锅盖头男生身边坐下。
而这过程中，男生的视线一直跟随着程程，等她坐下来，他的坐直也变成了向□□斜，目光则落在右边的程程身上。
本来他的视线就显眼，现在两人离得这么近，程程当然不会感觉不到，疑惑地看过去问：“你干什么一直盯着我？”
“你头上的花好大。”锅盖头开口，声音清亮，不辨男女。
程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摸了摸脑袋上的发圈问：“是不是很好看？我妈妈帮我扎的头发哦。”
锅盖头却没有附和，思索着道：“这样看，你像是有三个头。”
程程脸上得意的表情僵住，但她没有气哭，而是出声问道：“你是女生吗？”
表情僵住的换成了锅盖头，他秀气的眉毛不自觉皱起来：“你什么意思？”
程程理所当然道：“你长得很像女生啊，说话声音也很像。”
锅盖头捏起拳头：“我是男生！”
程程毫不示弱：“我头上的花也很漂亮，一点都不像三个头！”
两人都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瞪着对方，过了大概五秒钟，又齐齐“哼”了声，将脑袋转向另一边。
……
因为学生没有到齐，所以老师并不禁止教室里的小朋友交谈，到了新环境，能多认识几个小朋友总是好的。
但最后排的两个小屁孩的脾气都很大，接下来半节课的时间里，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跟对方说话。不但不说话，他们还一直朝着相反的方向坐着，看都不想看对方一眼。
而大多数小朋友想的都没程程那么长远，进教室后会选择更前排的座位，所以直到下课，最后两排也没有新的小朋友坐过来。
程程没有其他小朋友可以聊天，无聊得冒泡，一下课就跑到了妈妈面前，抱住她蹭啊蹭。
程蔓摸摸她的头，将小姑娘带到教室外面问：“不高兴了？”
“一点点。”程程伸出手说。
程蔓轻声问：“因为和同桌闹矛盾了？”
“他好坏的，说我头上的花好大，像有三个头。”程程按按头上的花苞，“我哪有三个头，明明很好看。”
程程和同桌闹矛盾时，程蔓就在教室里，自然看到了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不过因为教室环境比较嘈杂，她没听清楚两人因为什么闹得矛盾。
且看到两人没有吵起来，只是谁都不理谁，所以她也没有上前阻止。
现在知道了，她忍不住皱起眉道：“确实很过分啊。”
但程蔓还没来得及安慰闺女，小姑娘就高兴了起来：“没事，我已经报复回去啦！我说他是女生，他好生气的。”
程蔓唇角溢出笑容，竖起大拇指道：“厉害。”
小姑娘得意地翘起下巴。
程蔓知道她闺女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被欺负了会反击，觉得委屈会告状。既然没有说，就说明虽然吵了架，但在小姑娘眼里，这事还没有严重到需要换同桌的地步。
但程蔓还是多问了一句：“要不要妈妈帮你跟老师说说，换一个座位？”
果然，小姑娘听后一脸不解：“为什么？”
“你和同桌不是发生矛盾了吗？现在换座位，也许你会有一个性格好的同桌，但不换的话，你就只能跟他继续坐在一起了。”
程程想法却不同：“可是做错事的又不是我，就算要换座位，也应该是他换啊。”越说小姑娘想法越坚定，“我才不要换，不过我也不会跟他说话，除非、除非他向我道歉！”
程蔓见状不再劝她：“那好吧，如果后面你想换位置，随时都可以告诉妈妈，妈妈去跟老师商量，知道吗？”
“嗯嗯！”程程点头，但她依然觉得自己不会想换位置。
程蔓继续说道：“那……下节课上课妈妈就回去了……”
她话没说完，就被程程打断问：“妈妈你回去了我怎么办？”
看着小姑娘脸上慌张的表情，程蔓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你看小胖他们，是不是都是自己去上学，爸爸妈妈不会一直和他们一起待在学校对不对？”
“……对。”
“现在你长大了，到了上学的年纪，所以白天的时候你也是一个人待在学校里，等到太阳落山，妈妈就会来接你回家。”
得知妈妈会来接自己，程程松了口气，不过想到教室里还有那么多几张，她出声说道：“可是别人的妈妈都在教室里啊。”
程蔓想了想说：“那妈妈继续陪你一会，别人的妈妈走了，妈妈也去上班，好不好？”
小姑娘回答得很勉强：“行吧。”
课间时间结束，母女俩回到教室，程程继续跟同桌背对着坐，不说一句话。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班上学生越来越多，她的座位前面来了个女孩子。程程跟人一见如故，很快聊了起来。
而等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班上学生也差不多到齐了，和程程隔了条过道的两张桌子也来了新同学。
等到下课时，程程已经认识了好几个小朋友，去吃饭时她和认识的新朋友手牵着手，自在得很。
吃完饭后是午休时间，小朋友们排着队被老师带去睡觉的宿舍。
之前来交资料时，程蔓就在校内参观过，也看过宿舍，知道环境不错。但操心孩子午睡的家长不少，所以她也跟了过去。
宿舍比教室小一点，但也有二三十平，里面全是大通铺，男生女生各睡一边。
小朋友睡觉很闹腾，怎么都安静不下来，不过小孩子对老师天然抱有畏惧，虽然陈开瑜是个温柔的老师，但她说的话大家不敢不听。
所以在她发话后，小朋友们很快安静了下来，然后渐渐沉入梦想。
程程睡得很熟，小姑娘天生有点没心没肺，到哪都不认生，沾床就能睡觉。
程蔓在窗外看着，彻底放了心，跟哄好孩子后出来的陈开瑜说了声，就率先离开了幼儿园。
……
离开幼儿园后程蔓直接去了辅导班。
虽然今天是开学日，但辅导班不算学校，今天反而不会忙，程蔓到的时候，李文欣正坐在她们常待的教室里备课。
李文欣做事认真，虽然不是很想教数学，但既然答应了程蔓帮忙代课，她就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正好看到程蔓走进来，问道：“你是刚从幼儿园回来，还是先回了趟家？”
“我从幼儿园直接过来的。”
“你中午吃了吗？”李文欣说着指了指桌子旁边的饭盒，“这是王姐送过来的饭，但估计已经冷了。”
“没事，我中午在学校外面吃了。”程蔓走过去打开饭盒，里面有肉有菜，说道，“晚上我把它带回去，今天有没有家长来咨询？”
“上午有几个，都是之前来问过的，这次直接报了名。”李文欣边说边拿起桌上放着的名单递给程蔓，同时将手伸进口袋，从里面拿了一卷钱出来。
上午有五名家长给孩子报名，不过都只报了一个课程，加起来是十五块钱。
程蔓看完名单，从李文欣手里接过钱说：“行，这五个人按照新的工资标准给你算提成。”
可能有的疑虑，昨天两人都沟通过了，这会李文欣没有矫情，笑着说道：“哎呦听你这么一说，我上班都觉得有劲了。”
程蔓说道：“有劲就多招点学生。”
“行。”
……
下午三点，程蔓组织开了启明星辅导成立后的第一次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她和李文欣，还有她暑假前和这两天联系好的七人。
会议的主题是辅导班开业后的工作如何开展。
首先程蔓简单说了下这段时间的招生情况，得知她和李文欣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招到了一百七十二名学生，几人都不由露出了惊讶表情。
程蔓看到眼中，从容且自信地说：“开学会招生工作会继续进行，我的目标是年前招满十二个课程的学生，最迟明年夏天开分机构。”
一个课程只招二十名学生，十二个课程招满，也才两百四十人。而今天才九月一，距离过年有五个月的时间，所以参加会议的，没有人觉得程蔓是在说大话。
但程蔓没有骄傲自满，很快话音一转道：“但想要扩大规模，并不是招到的学生多就行的，我们还得把学生留住，大家觉得我们怎么做能够留住学生？”
程蔓找的这几个人，基本都是各年级专业的尖子生，智商都不低，很快有人开口：“抓好教学质量，学生成绩提起来了，家长自然会让学生留下来。”
“没错！未来几个月里，我和文欣会努力招生，但我也希望你们能不掉链子，把握好教学质量。”
他们开会的地方在二楼。
虽然二楼层高不到两米，但地方挺大，其中一间被程蔓布置成了办公室，另一间则是会议室。
暑假打桌椅时，程蔓特意让木匠师傅多打了一张会议桌。
这张桌子并不大，左右一边能坐四个人的长度，两头则只能坐一个人。
此时其他人分散坐在左右两边，程蔓坐在上首，从她的位置能看到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大家脸上的表情虽然没到事不关己的程度，但也确实没有太把程蔓的话放在心上，毕竟他们只是兼职，辅导班规模能否扩大，跟他们没有太大关系。
程蔓心里明白，却并不失望，这是很正常的，一点好处没有，凭什么让人替她卖力？
很多当老板的都喜欢给员工画饼，说得天花乱坠，却一点好处都不给，员工不满还要问一句“你就不能为了梦想努力吗”。
可梦想是什么？能吃吗？
绝大多数人都是务实主义，他们不会在乎公司上不上市，只会在乎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
程蔓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不爱给人画饼，说道：“只要你们带的班，学生续课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每季度奖励一百，达到百分之八十，奖励八十，达到百分之七十，奖励七十，依次递减，低于百分之五十没有奖励。”
听到有奖励，大家来了劲，有个叫孙勇的男生问：“现在是九月份，算哪个季度？”
“第三季度，”程蔓视线从大家脸上掠过，语气平静道，“也就是说，只要月底续课率达标，大家都能得到奖励。”
听到这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一百块可不是小数目，虽然他们课时费高，上一节课能拿三块钱，但他们把周日排满课，一个月也才能挣七十多。
而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是没办法把课排满的，因为很少有家长舍得请他们给孩子上一天课，所以他们路上通勤需要时间。
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周日能上四节课就算多的，算下来一个月就是五十左右。
虽然他们在这里上班，工资跟当家教差不多，但如果他们能把续课率提上来，一个月就能多拿一百。好吧，续课率达到百分之九十有点难，但百分之七十、六十没那么遥不可及。
实在不行，百分之五十也可以啊。
哪怕过了这个月，奖励是按照季度来，平摊下来也能多十几块，如果是带家教，他们得多带好几节呢。
而且只要辅导班生意好，他们以后肯定不缺课上，同一个地方上课不用来回奔波，一天多上几节课，月入过百不是梦。
就算毕业分配到单位，他们都不一定能拿到这么高的工资。
当然，这一切是有前提的。
他们抓住了教学质量，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学生来报名，辅导班的生意才会好，他们也才能挣得多。
想到这里，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渐渐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