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觉察

    司机把我一并捎带到了妮翁的豪宅。

    后面下车的还有酷拉皮卡君等人。我松了一口气,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妮翁拉着我,越过了排排站的保镖们,冲着别墅内奔去了。

    我还是第一次到这么有钱的地方来。

    一进门就看见那个偌大的豪钟,有钱人连时间都是金贵的。

    瞥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时间:

    21点03分52秒——8月23日。

    我愣了愣。

    而当妮翁兴冲冲的带我去看她的收藏时,没有任何人阻止。

    我本来也是有所期待的。

    想象着有钱人家金光灿灿的金币、珠光宝气的陈设、还有数不清的宝石的海洋。

    然后,我满载着憧憬,毫无防备的踏进了那间藏品室。

    ……

    我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嚎。

    ——

    “R-18可以,R-18G不行!R-18G不行,G绝对不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尖锐的爆鸣声)“我要去洗眼睛!!!”

    “为什么没有高能预警啊啊!!”

    “18G不行的!……R-18G绝对不行……G……”

    我的声音大得能够传到收藏室外。

    到后来已经变成了啜泣。

    但这个破地方也是真的一秒也呆不下去了。我恨不得自戳双目,完全不敢看周围,低着头跑出了房间。

    妮翁却显得比我更生气,站到门口双手环胸,鼓着腮帮子道:“明明这么漂亮!我难得才会带人来看!

    “而且我之前不是给你提到过了吗,我想要的收藏品!我还以为你都是听说过的!!”

    ……她好像确实说过。

    我微妙的沉默了一瞬,从记忆的角落里挖掘出了她曾经报菜名一样一连串说出的陌生名词。

    那时我没去听。

    ……我不听人说话的毛病好像该改改了。

    但现在吵架不能输,我很快为自己找补好了理由:“像宝石啊珍珠啊不也被称为‘天空之眼’、‘烈焰红唇’之类的吗!我还以为是那种意义上的名词!!

    “我要看的是那个,谁要看这种东西啊!!”

    “那种低价宝石有什么好看的,所以就说你没品味嘛!!”

    “你怎么能看不起宝石!!”我又一次发出了尖锐爆鸣:“而且我才不要品味这种东西,呱!!!”

    “你才滚啊!!”

    妮翁发出了比我更大的声音以示抗议:“再也不要带你来看我的宝贝了!!!”

    “我才不要再到这样的地狱审讯室来看你的宝贝!!”

    “竟然敢说是地狱审讯室……你这个不识货的笨蛋!!”妮翁愤怒的甩上了藏品室的门,把她自己也锁在了门的那边。

    “你才是笨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那扇门内喊。

    “笨蛋笨蛋笨蛋大笨蛋!!”门的那段竭力回应。

    “你这个五岁儿!只会骂笨蛋吗!!”

    “那你就是笨蛋三岁儿!!!”

    我卡壳半晌,明明混迹酒馆那么多年,这时候却找不到有力的反击词汇,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的大声喊道:“呱!!!!”

    结果眼泪与鼻涕一起喷涌而出。

    而当我回头。

    发觉包含酷拉皮卡君在内的一众保镖正站在客厅里,以神色各异,但都同样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我时。

    羞耻感灼烧着我的脸。眼泪却与我的愿望背道而驰,更加丰沛的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

    我缩在沙发上,面前站着的是酷拉皮卡君,还有其他散乱环绕我的保镖。

    酷拉皮卡君把抽纸递给我,之后好像仍是想与我保持距离的模样,但我趁此机会拽住了他。

    在收藏室里被吓哭、吵架吵得情绪激动又哭出了鼻涕,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一定是别人。

    总之我先擤了好几个纸团,把脸上擦干净了。

    只是眼泪还时不时的会溢出几滴。

    我拽着酷拉皮卡君的手。

    这还是我第一次与他有了肌肤接触。——但看在我哭得这么凄惨的份上,他一定会原谅我的吧。

    我含着泪向他看去。

    酷拉皮卡君默默侧了头。

    于是,我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冒了出来:“你什么时候下班?”

    “……十二点。”他看起来很不情愿的答。

    “晚上十二点吗?”我又觉得该哭的是他了:“几点上班?”

    “……六点。”

    而现在才九点半,离他下班还有两个半小时。

    我又确认了一次时间与日期后,伸出两只手一齐拉住了酷拉皮卡君。

    但在我打算用额头去碰触他的手背时,像是怕我磕到,他手上的锁链消失了。我得以接触到他不再带有寒意的皮肤。

    我小声说:“真可怜。持续这样的工作不会过劳死吗?”

    酷拉皮卡君好像尴尬得想抽回手,但我执着的不松开他,眼泪还更加汹涌的落了下来。

    酷拉皮卡君不至于不给面子到这种地步,我听他叹了口气,再也没拒绝,任由我拉着了。

    这样的姿势好像有些奇怪。

    我缩成一团,仍用额头贴着他的手背,别人看着大概会以为这是什么怪异的仪式吧。

    可我偏偏能从这点细微的碰触之中获得些许安慰的能量。

    旁边看起来就很壮实的络腮胡大汉笑道:“小姑娘可真够弱的,这就吓哭了?”

    我还在哭。想回答“是的”,酷拉皮卡君却先行瞪了过去。

    络腮胡男人像是特意为了挑衅酷拉皮卡君说的:“让她见识见识世面有什么不好,你能护她到几时?她可是一只脚都踏进这个世界来了。”

    “那也与你无关。”

    酷拉皮卡君一只手仍被我拉着。我看他半侧身想打架的模样,只得先松开了酷拉皮卡君,酷拉皮卡君便完全转向了他的那位同僚,手上的锁链也复现了:

    “如果你不会说话,我可以帮你把你的嘴缝上,芭蕉。”

    名为芭蕉的男人吹了声口哨:“酷拉皮卡,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大家都冷静一下!”

    发声的是另一位矮小的女性——我是根据声音判断出的。

    她横在了两人之间,劝阻说道:“我知道大家紧绷了一天的精神,现在都有火气,但没有必要在这里内讧!”

    “而且——”

    她来到了我面前,就像安抚孩子一般安慰了我一句:“她看起来又要哭了。”

    “请不要把我说得像是父母吵架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边无助哭泣的小孩儿一样。”

    我抹了一把眼泪,抱着膝盖继续哭。

    芭蕉发出了一声笑。

    酷拉皮卡君立刻非常严肃的喊了我的名字:

    “你的比喻极其的不恰当。你哭没关系,但这不是父母吵架。我和他——这种家伙更不可能是夫妻关系。”

    谁说“父母”就一定得结婚了?我在内心腹诽:酷拉皮卡君你仍然在这些方面显得太过保守。

    但我不可能(也没胆子)在这种时候去触他霉头。

    我实诚的道了歉,转而对络腮胡大汉说道:“芭蕉先生……?你别和酷拉皮卡君吵架了,这样对你不好。”

    芭蕉挑起眉毛,半是不屑的“哦?”了一声:“你以为我打不过他?”

    “不,不是。是你打不过我。”

    壮汉一脸的不以为然。

    我仍止不住眼泪,一边擦着脸一边掏出手机:“因为我会和妮翁告状,让她给你穿小鞋。”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有一瞬间的寂静。

    芭蕉尤为不可思议:“可你们刚刚不都在吵架吗?!”

    “一码归一码。”

    我又抹了把眼泪,手指飞快的输入了信息,点击发送:“请不要小看女性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友谊。”

    “这个比喻也很糟糕。”酷拉皮卡君咳了一声。

    我便从善如流的说:“请不要小看女性的友谊。”

    下一秒,藏品室的门仍未打开,但里面传来了妮翁的声音:“那个叫芭蕉的,你完蛋了!!我叫达佐孽炒你鱿鱼!!!”

    芭蕉的表情立刻变得惨淡,看看酷拉皮卡君,又看看我。

    “你说得对。毕竟我一只脚都踏进这个世界来了。”

    我抽噎道:“那你现在知道、应该听谁的了么?”

    芭蕉诚惶诚恐的对我说:“还请您再向妮翁小姐美言几句吧!我愿意向您和酷拉皮卡先生道歉!”

    我立刻邀功的看向酷拉皮卡君,却见酷拉皮卡君却也格外一言难尽的看着我。

    唯独还站在我面前的女性就一点儿也不嫌弃的对我露出微笑,又像是看穿了我心底的不安一般: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靠近的热源确实能驱散一些恐惧。

    “大家都辛苦了,也别再这样剑拔弩张的。”

    她取出了一支长笛:“在这种时候,一首安神曲或许会比较合适吧。”

    她对我微笑道:“介意我吹奏一曲么?”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然后缩成团窝在她旁边,试图把脑袋埋进她衣服后面。

    被衣服遮住了光的黑暗之中,我听着耳边笛声响起,是熟悉的旋律。

    ……这首曲子的原本的旋律是这样的啊。

    比我那天哼唱的好听多了。

    我初时感受到了几分自惭形秽,松懈下来精神之后便再想不起深究。混沌之中,意识将要融化在每一个音符里,思维也随着这首曲子一起飘远去了。

    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我躺在襁褓之中,初次听人哼唱着这首安眠曲,每一个音节都是天籁之音。

    因为她无比轻柔、带着爱怜,含着温暖。

    就像回到了那时母亲的怀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