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江寂陪着謝驚塵在食堂吃了點東西,接着便帶他去了宿舍。謝驚塵拒絕住江寂對面，他要跟江寂一間宿舍，江寂有心哄他消氣，于是爽快地答應了。
謝驚塵在浴室洗澡,江寂靠在書桌旁,邊充電邊浏覽手機裏的信息。
和前幾輪回歸比起來，這次回歸後的網絡新聞的确平靜了不少,只有幾條在讨論游戲和玩家的熱點,剩下的都是正常的社會和娛樂熱點。
早上五點，謝驚塵從浴室裏出來。
他的換洗衣服是平臺這邊事先準備的訓練服，是黑色T恤與軍綠色長褲,尺碼略小，布料緊繃的勾出了謝驚塵的寬闊的肩線和胸肌。
江寂擡眸看了幾眼,視線停在了謝驚塵胸口上，以前倒是沒發現謝驚塵還挺大的。
謝驚塵發現了江寂的視線，他徑直往前走了兩步：“要不要脫了給你看？”
江寂：“……”
他無語了片刻,轉移話題說：“衣服有點小,是按我的尺碼準備的。”
謝驚塵拽了把衣擺,露出一截緊實的腹肌：“确實小了點。”
江寂默默移開視線,低眸看着手機屏幕。
謝驚塵倒頭躺在床上，他餘光注意到了床上那疊成整齊方塊的被子,一看就知道沒被動過。
“江寂。”謝驚塵道,“這裏真是你的宿舍嗎？”
江寂道：“不然呢？”
謝驚塵伸手把整齊的被子揉亂，他眸光有些沉,剛要說話,就聽見江寂說：“你休息吧，我去出去吹吹風。”
江寂拔下充電線,帶着手機離開宿舍。
謝驚塵翻身盯着江寂的背影，跟着坐了起來。
……
江寂來到了二樓走廊的盡頭，看着漆黑一片的海面出神。帶着涼意的海風呼嘯着吹過來，卷得他的頭發亂飛。
這裏實在不是個可以安靜看海景的地方。
被粗暴又冰涼的風吹了片刻，江寂發熱的身體終于涼了下去，他趴在欄杆上，摁亮手機查看時間：“早上五點十分。”
背後傳來腳步聲，江寂沒回頭也知道是謝驚塵。
“怎麽沒睡覺？”江寂問。
謝驚塵後背靠着金屬欄杆，海風把他的長發吹得很是淩亂，漆黑的發絲在他臉上狼狽的亂飛。江寂看了眼，沒忍住笑了。
謝驚塵有些煩悶地頭發紮了起來。
“你為什麽沒睡覺？”謝驚塵低眼看着江寂，“你床上的被子都沒有動過，江寂，你一整夜都沒有睡。”
江寂沒想到謝驚塵這麽快就看出了異常，他想了一會，才坦誠地說：“我怕我睡着了會失去對超能力的控制，聯邦的核彈會從我的空間裏掉出來。”
謝驚塵皺眉：“但你不可能七天都不睡。”
江寂故作輕松道：“也不是完全不能睡，應該是可以閉眼小睡的。”
謝驚塵眉頭皺得更緊了，表情也變得有些陰沉，他看着比剛來這裏時還要生氣。
就算可以小憩，七天也不是那麽容易熬過去的，而且還是在這種荒涼之地。不能出門，沒有娛樂，也沒有可以打鬧的朋友，時間會變得更加漫長。
謝驚塵很生氣，但又無可奈何，他沒辦法替江寂承受這一切。
“那我也不睡了。”謝驚塵突然扔下來一句。
江寂好笑道：“謝驚塵，我才發現你原來很幼稚。”
謝驚塵低下眼，眉眼狹長，看着鋒利又高冷，他冷冷道：“我這是為了盯住你，防止你睡着。”
江寂點頭：“好，那我謝謝你。”
謝驚塵扭開頭，不說話了。
他跟江寂就這麽站在純金屬的走廊上，吹着濕冷的海風。四周安靜，只有起伏的波浪聲，視野盡頭，隐約亮起了一線白光。
“天要亮了。”江寂忽然道。
謝驚塵懶洋洋地靠着欄杆：“嗯。”
江寂道：“謝驚塵，你想過游戲結束之後做什麽嗎？”
謝驚塵張口便給出了回答：“談戀愛。”
江寂震驚地看向謝驚塵，怎麽都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
謝驚塵繼續說：“我已經在考慮表白的事了。”
江寂忍不住好奇：“是誰？”
謝驚塵不回答，而是說：“我的表白地點會在學校，教學樓的天臺上，如果他不答應我，我就當着他的面跳下去。”
江寂：“？”
聯想起原主的黑歷史，他懷疑謝驚塵是在內涵自己。
謝驚塵視線掃過江寂的臉：“但我會成功的。”
江寂敷衍地點了點頭，他走神了幾秒，到底還是沒忍住好奇，又一次問道：“所以你的表白對象是誰？”
謝驚塵盯着江寂看了足足五秒：“……”
江寂：“？”
……
最後謝驚塵還是沒說他的表白對象是誰。
拜謝驚塵所賜，江寂在石油開采平臺上的生活，比他預想要有趣一點。
兩人先是仗着謝驚塵有超能力，飄着條小小的救生艇，在廣袤的海面上釣了兩天魚。本是想打發時間的，沒想到最後還真讓兩人給釣到了。
江寂釣到了一條不認識的魚，頭很大，魚鱗是彩色的。謝驚塵釣到了一條巨肥的八爪章魚。
于是當晚他們就開了個海鮮燒烤宴。
江寂犯困不想動，謝驚塵一個人處理食材和完成燒烤，就是廚藝實在太差，烤出來的海鮮味道讓人無比記憶深刻。
最後還得是江寂自己來。
接着的後兩天，謝驚塵開始帶着江寂玩手機游戲。
江寂之前沒接觸過這些，一時新鮮，玩着倒是覺得有趣。稍微熟悉游戲操作後，他們還跟簡琇以及張叩一組隊開黑。
江寂打游戲安靜，不論己方和敵方情況如何，他的情緒都一如既往的穩定，但他旁邊的謝驚塵就很不一樣。
江寂不知道謝驚塵平時玩游戲是什麽樣的狀态，但在他身邊的時候，謝驚塵性格深處的孩子氣表現得很明顯。
輸太慘的時候他會把手機往床上一扔，然後整個人倒在江寂腿上生悶氣。
江寂不太理解他這個行為，但還能包容。
就這樣不緊不慢，又平穩愉快地渡過了五天。
第六天，淩晨兩點。
甲板上。
這幾天無聊，謝驚塵在甲板上安裝了套露天桌椅，方便江寂晚上透氣，以及兩人傍晚烤魚。
江寂在用平臺主管的電腦看劇。
看完一段劇情，等他擡起頭，就發現謝驚塵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謝驚塵這家夥還真是說到做到，江寂不躺下睡覺，他也不躺下睡覺，只偶爾閉眼小憩。
現在兩個人都熬出了重重的黑眼圈。
桌子上方簡單挂了盞白熾燈，有些蒼白的亮光從上落下，朦胧地勾出了謝驚塵的側臉。他枕着自己的胳膊，露出了半張臉。
海風呼呼，将一縷碎發吹到了謝驚塵臉頰上。
江寂下意識便伸出手，幫謝驚塵撥開那縷碎發，白熾燈的光蒼白又柔和，像是層溫柔的濾鏡，描得謝驚塵那張臉更好看了。
睫毛長長又乖乖的，被光照出了長長的影子。
江寂盯着看了很久，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手指已經放在了謝驚塵的眼尾下方，輕輕地，溫柔地摩挲着。
連向來粗暴的海風突然間都溫柔了，癢癢地撓着江寂的心。
江寂回過神，剛要收回指頭，謝驚塵漆黑的睫毛一動，睜開了。
謝驚塵目光直直地看着江寂，眸光明亮，簡直不像是剛睡醒的人。江寂頓時尴尬，他縮回手，面上鎮定地撒謊道：“你臉上有東西，我幫你拿開了。”
謝驚塵還直勾勾地盯着，眨也不眨眼。
江寂不自在地蜷起手指：“怎麽？”
謝驚塵終于坐起了身，他伸出手，修長寬大的手掌輕輕貼着江寂的側臉：“你臉上也有東西。”
他一邊說着，一邊用指腹緩慢又暧昧地蹭江寂唇角的邊沿。
大概吹了太久的風，江寂的臉很涼，而謝驚塵的指腹溫熱滾燙，火一樣，燙得江寂愈發不自在，連心髒都異常地加速狂跳起來。
不對勁，江寂想，這有點不對勁。
摩挲着他臉頰的手指停下沒動了，謝驚塵另一手撐着桌面，忽然傾身朝着江寂靠近。
江寂垂着眼，把謝驚塵靠近的動作看得很清楚，腦子裏甚至還轉過了一百種把謝驚塵掀飛的方式，但他卻連手指也沒有動一下。
謝驚塵的呼吸熱熱地落在了江寂臉上。
江寂睫毛一動，接着他突然聽見了直升機飛行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裏很是明顯。
于是江寂立即往後退開，轉頭看向傳來聲音的方向。
謝驚塵頓了頓，随後擡起眼，眼珠漆黑得發沉，他看了會江寂，重新坐直了身體。
直升機的聲音越來越明顯，遠遠的，能清楚看見一點亮光。
江寂道：“是誰來了？”
謝驚塵興致缺缺，整個人非常陰郁：“不知道。”
江寂側頭看了看他，剛才那微妙的氣氛告訴江寂，不僅是他自己不對勁，謝驚塵也有點不對勁。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江寂壓着心裏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起身走到甲板邊緣，再次往直升機的方向看去。
幾分鐘，這輛深夜飛來的直升機在甲板上降落了，簡琇第一個從直升機裏跳出來，她張着手臂，沖江寂大喊：“surprise！”
江寂滿臉意外。
接着，他看見餘幽、張叩一，甚至還有私聯很少的白棠……三人下來後，又從費力地從直升機裏擡出兩個輪椅，分別是宋祝和植物人狀态下的陸銘初。
江寂這下有些無言了，他看着幾人：“你們怎麽都來了？”
簡琇跟張叩一又從直升機裏拎出幾個大購物袋，其中一個袋子裏甚至裝着口鍋。
“過來陪你熬夜啊。”簡琇舉起裝鍋的袋子，“今晚通宵恰火鍋！火鍋配咖啡，麻辣又精神。”
江寂：“？”
宋祝這時說：“江寂，你要不要見見陸銘初？”
陸銘初整個人歪在輪椅裏，用安全帶固定着，他低垂着頭，臉色有些蒼白，但呼吸平穩，看着就像是睡着了。
江寂蹲下身，捏着陸銘初的下巴，先仔細看了他的面色，又查看了他全身的狀态。
沒發現什麽怪異的地方。
“你們怎麽把他帶來了？”江寂放開陸銘初，“他不應該在醫院裏好好休息嗎？”
簡琇道：“因為跟大佬你熬夜吃火鍋的機會更難得嘛，雖然陸銘初這會沒有意識，但我相信，他如果醒着，就算是雙腿殘疾，也會爬着過來跟你吃飯。”
謝驚塵突然冷冷的哼了聲。
江寂回頭看了眼他，随後才說：“這樣沒問題嗎？”
“沒問題的。”簡琇說，“陸銘初除了人沒醒，身體各方面的狀況都很好，與常人無異……至少目前是。”
江寂便沒再說什麽。
白棠這時特地往前走了一步，打招呼的叫了聲江寂的名字。
江寂道：“我很意外你會來。”
白棠在賽博世界的身份敏感，她平時做事非常謹慎，如果不是因為被賽博世界入侵，她根本不會在現代世界裏暴露自己是玩家。
後來家裏出事，她也只把自己的玩家身份告訴了幾個人。
江寂沒想到她竟然會參與這種活動。
白棠笑了一下，一改前幾天的低落陰霾，她神情俏皮活潑：“因為機會難得嘛，感覺會是段很好的回憶，當然要來湊熱鬧啦。”
張叩一突然補了句：“她還在家裏做了蛋糕帶過來。”
白棠驕傲道：“做了個提拉米蘇，我超級拿手的。”
一群人吵吵鬧鬧，分工準備着火鍋食材。
外面風有些大，考慮到他們有兩個身體不太好的人，于是把火鍋地點改在了一間空宿舍。八個人幾乎擠滿了宿舍。
火鍋食材的準備花了一個小時，等到正式開煮，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
一群人七手八腳地往鍋裏放食材，轉眼就塞得火鍋湯都要滿出來了，簡琇連忙喊停。
江寂位置在最裏面，後背靠着牆，他放端着杯飲料，看着簡琇他們吵吵鬧鬧的說話，忽然間生出股放松的惬意來。
“來幹個杯吧。”宋祝道，“很高興認識大家，祝我們所有人都平安健康。”
簡琇捧場地舉起可樂道：“很高興認識你們，等這游戲徹底結束了，我們一定要再這樣聚着吃頓飯。”
江寂也擡起了杯子，他沒說話，沉默地喝了半杯飲料。
簡琇幾個人一路趕過來，估計是真餓了，吃得熱火朝天。江寂不餓，大多數時候都靠着牆，看着他們吃。
沸騰火鍋的熱氣擠滿了宿舍，也讓熱得江寂有些昏昏欲睡。
他完全放松了思緒，聽着大家那些亂七八糟，沒有太多營養和內涵的閑話，他們什麽都在聊，內容從游戲橫跨到娛樂圈明星以及網紅撕逼……
江寂正聽着，肩膀忽然一沉。
坐在他旁邊的謝驚塵睡着了，頭枕在江寂肩上。江寂低下頭，剛好能看見謝驚塵光潔的額頭與睫毛弧度。
這幾天謝驚塵跟他一起熬夜，估計也是撐不住了。
江寂沒叫醒謝驚塵，反而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謝驚塵睡得更舒服一點。
對面的餘幽瞧見，突然拿出手機：“我們拍張照吧。”
“好啊。”簡琇說，“先拍這兩個秀恩愛的死相，然後我們一起來張大合照。”
白棠起身說：“我來調整位置。”
陸銘初人昏着，宋祝癱瘓，都需要人幫忙。
“我跟你一起。”張叩一說。
來回移動了好幾次，八個人終于找到了合适的角度和姿勢，把手機放在窗戶上，設置好延時拍照。
江寂還是那個靠牆的姿勢，謝驚塵枕着他肩，一直沒醒，陸銘初被簡琇指揮着，給從輪椅上抱了下來，放在江寂旁邊，偏頭枕着江寂的另一邊肩膀。
乍一眼看去，陸銘初也像是普通的睡着了而已。
宋祝的輪椅位置在謝驚塵身側，簡琇、餘幽，以及白棠和張叩一四個人坐在對面，各自仰頭俯身，或者直直站起，對着鏡頭比了個經典的耶。
“咔嚓。”手機裏傳來聲響，拍下了這張大合照。
……
天亮後，簡琇他們也沒有走，而是待到了傍晚，然後跟着江寂一起，搭同批直升機返回江市。
路程遙遠，等江寂一行人抵達目的地時，已經次日早上了。
第七天，上午十點，距第七輪游戲開始還有兩個小時。
江寂已經到了通道附近，他不确定核彈在通道裏爆炸後，會不會有能量傾斜出來，所以附近的人全都疏散了，只有謝驚塵一個人被允許留在江寂身邊。
謝驚塵這兩天狠狠補了一覺，等第七輪游戲開始，七天沒好好睡過覺的江寂必定精神疲憊，到時只能靠謝驚塵一個人撐着。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謝驚塵又遞給江寂一杯濃咖啡。
江寂接過，很坦誠直接地告訴謝驚塵：“感覺很困，還很累。”
謝驚塵把折疊椅打開，拍了拍上面的灰，示意江寂坐下眯會，江寂搖頭拒絕了。
“我怕我坐着也會睡過去。”江寂看着外面那晴朗的天空，“我們出去走走吧。”
謝驚塵嗯了聲。
十一點半，江寂與謝驚塵返回到通道附近，歇了會兒後，謝驚塵拎出件防彈衣，幫江寂穿上。
這是付亭泉要求的，原本付亭泉準備的是防爆服，不過那東西穿上太影響行動了，于是被江寂拒絕，換成了防彈衣。
雖然江寂覺得防彈衣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
十一點五十九，謝驚塵帶着江寂，飛升到半空中，停在正在緩緩張開的通道前。
系統倒計時虛拟屏自動跳出。
江寂看着一秒一秒減少的計時，對着謝驚塵道：“這次不許跟着我進去，知道嗎？”
謝驚塵臭着臉，沒吭聲。
“你沒有瞬移，如果出意外，我顧不上你。”江寂道，“所以，驚塵，聽話。”
謝驚塵唇角用力繃緊，很不情願地發出個短音，算是答應了江寂。
倒計時：“五秒、四秒……”
江寂握了下謝驚塵的手，輕聲道：“游戲世界見。”
謝驚塵回握住了江寂的手。
倒計時：“一秒。”
江寂冷靜地松開了謝驚塵的手，一步跨進漆黑的通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