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江寂去了天臺上。
這會是淩晨三點,不知道什麽時變了天，天幕陰沉漆黑地壓在半空，細密的雨線直直落下，被城市裏閃爍的霓虹照出隐約的反光。
雨天的賽博世界有種莫名的壓抑與冰冷,連彩色的絢麗霓虹燈看着也有股濕冷的灰色。
謝驚塵在天臺上發呆,他撐了把透明的塑料傘，傘面反射着細碎的光,但他那身黑衣卻像是要融進陰沉沉的夜色裏。
江寂走了過去,站在謝驚塵身邊。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只有雨打在傘上的噼裏啪啦響。不過幾秒鐘後，謝驚塵傾斜了手裏的傘,遮住了江寂的頭頂。
江寂先開口了：“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
謝驚塵道：“我很煩。”
江寂微頓，才說：“煩我嗎？”
“不是。”大概是夜色太暗了,顯得謝驚塵的側臉很是蒼白，“我聽見你的跟白含玉的對話了，江寂,原來你來自未來……”
他慢慢轉頭看向江寂,明明沒有使用超能力,眼珠裏卻帶着一層泛冷的金色。
“在你被神農白氏的人帶走這幾天,你回到未來去了嗎？”
江寂承認了：“是。”
謝驚塵盯着江寂，繼續問道：“然後呢,發生了什麽？”
江寂靜了靜,對着謝驚塵說了實話：“沒發生什麽，只是我找回了原本的記憶,想起了我是誰,我來自哪裏，要做什麽……只是這樣。”
謝驚塵問道：“你要做什麽？”
江寂避開了謝驚塵的目光,他垂眸看着對面的賽博高樓，雨夜的霓虹模糊又刺目。過了一秒，江寂才說：“游戲，完成這場游戲。”
謝驚塵追問：“就只是這樣？”
江寂頓了頓，說道：“對。”
謝驚塵不再說話了。
靜默片刻後，江寂開口道：“你似乎很失望……因為發現我本來的樣子，不是你之前所熟悉的那個樣子。”
“我一直都知道你真實的樣子，現在的你也是你，”謝驚塵低頭看着高樓之下的黑暗與霓虹，“只是之前的你更……”
江寂：“什麽？”
謝驚塵突然伸出手，從漆黑的夜幕裏接住了小片冰涼的雨水，他問道：“游戲是不是就要結束了？”
江寂回答：“是。”
人類續存計劃的時間跨度非常大，這個賽博世界只是第一個中轉點，現在這個中轉點裏誕生的改變已經足夠多了。
會在未來創造出人造神技術，以及成熟的克隆與意識改造技術的神農白氏，現在遭到重創。就算幾十年後神農白氏沒有徹底消失，短時間內也不可能重回巅峰。
至高神的最後一口氣，也即将被江寂的處理掉，祂想要恢複力量，重新出現，同樣需要時間。至少幾百年內，祂不可能再在人類社會裏制造出大量異種。
計劃的第一個改變點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人類續存計劃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未來必定會因此而改變，至于如何改變，改變到什麽程度，就交給後面的時間與人類了。
對于現在的玩家們來說，游戲馬上就會結束。
“結束之後，”謝驚塵蜷起手指，握住只有一層濕潤雨水的掌心，“你會去哪裏？”
江寂望着無聲墜落的雨線，他內心也沒有一個确切的答案。對于誕生他的未來時代，他并沒有任何的歸屬感，也沒有欲望去繼續當什麽無聊又長壽的神。
江寂心裏想着走一步看一步，但面上給了謝驚塵一個似是而非的回答：“去我該去的地方。”
謝驚塵果然什麽都沒問了。
雨越來越大，啪啦砸在透明的傘面上，聚集成小小的蜿蜒溪流，再順着傘骨間縫隙滑落。
江寂道：“很晚了，休息吧。”
他轉身要走。
“江寂。”謝驚塵撐着透明的傘，在夜幕裏慢慢回頭，臉色蒼白，金色的眼珠卻又亮得像是小獸，“在你意識回到未來的那段時間，你有聽見過我的聲音嗎？”
江寂靜了三秒：“沒有。”
他推開天臺門，沿着樓梯慢慢往下走。
“江寂，你為什麽撒謊？”長風突然出聲，“你當時聽見過他的聲音，不是嗎？”
江寂想一會，說道：“只是聽見了一點雜音而已。”
他繞着樓梯，一級一級地往下，聲控燈随之亮起渾濁的光線。這棟樓裏的房間幾乎都是倉庫，走動間樓道裏灰塵四起。
長風問道：“游戲結束後，你真的要回去嗎？”
江寂音調又冷又平，死水一樣沒有波瀾：“這游戲會就這麽幹脆利落的結束嗎？神農白氏現在只是死了繼承人，不是徹底完蛋了，這樣大的家族企業，就算是崩塌，也需要時間。還有能供應你運行的數據庫，不也還沒建嗎？”
游戲系統長風，就是種田教裏的那個小機器人長風，也将是未來服務人類上千年的超級人工智能。
長風道：“但對于大部分玩家來說，游戲會永遠結束，只是想留下的可以留下而已……那麽你呢，江寂，你會選擇留下，還是回去？”
江寂道：“與你無關。”
長風嘆氣道：“還是失憶的你更可愛……神太冷漠了。”
江寂沒回應這句話，直接問道：“總統現在在哪兒？”
長風道：“監控顯示他從早上開始，便一直未曾離開總統府，但實際上可能已經避着監控，去了其他的地方。”
江寂道：“總統府位置發給我。”
“好的。”長風随後便給了江寂地圖和地址，江寂也懶得繼續下樓了，他瞬移趕路，直奔總統府過去。
随着記憶回歸，他的力量也在瞬間攀升，盡管只有原本的二分之一不到，在這裏，也是S級的超能力者了。
并且江寂還是全能系的。
所以現在他的瞬移距離和速度都比之前更快，從第二區邊緣趕到了第一區中心，也不過是一瞬息的事。
長風沒有安靜：“江寂，你不好奇在你意識回歸那幾天，謝驚塵為了你做了什麽，以及說了什麽嗎？”
江寂這會剛好停在距離總統府幾百米遠的高樓天臺上。
他遙遙看着對面那被高樓包圍掩藏的總統府，冷淡道：“比起謝驚塵，我現在更好奇你現在提起這件事的目的。你想讓我為了他留下來嗎？”
長風道：“從朋友的角度出發，我希望你能繼續嘗試一下與神明不同的生活，也許你會過得更開心……不過，江寂，現在你還會認為我是你的朋友嗎？”
江寂想起了他用做朋友诓騙系統幫忙的事情，明明沒隔多久，江寂卻感覺非常陌生，就像是他上輩子做出來的事。
以他的能力，他怎麽可能去依賴一個吵鬧的人工智能。
還有這個計劃，如果不是失憶，不是失去了力量，江寂完成第一個轉折點，用不了一周。
至于這些被系統放進來的玩家，江寂一個也不會接觸。
但是……江寂心裏卻湧出了一股可惜。
如果是那樣的話。
江寂想象不出來自己留下後的生活模樣，但他能想象到回到未來的生活……純白，冰冷，與無盡的長眠，或者是因為未來改變直接消隕。
系統沒有追問江寂的回答，江寂也沒有繼續思考這個令人煩躁的問題。
他看着總統府，放出了感知力。
S級之後，感知變得更加細致敏銳，只用一瞬間，江寂就确定了結果。總統并未在總統府，他果然是悄悄離開了。
高等級異種幼體不需要太多的進食，因為它們更需要時間的成長，去完善自己的智力和閱歷，以保證它們混跡在人類群體裏時，不會突然露餡。
在未來的聯邦政府裏，出現過很多被着高等級幼體寄生操控的政府官員，以及財閥少爺，快樂教也因此得到了蓬勃的發展。
所以最終人類覆滅了。他們就像是日漸被螞蟻蛀空的大橋，看着橋體威猛堅固，實際上千瘡百孔，只要最後一點危機，整個橋面瞬間崩塌。
但現在不會了。
因為江寂會殺掉總統，殺掉他身體裏的幼體，以及……那個被削弱到只剩一口氣的至高神。
江寂回到了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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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號地下城。
在快樂教入住地下城後，他們在地下三層的集市區建了個秘密聚會點。每隔一天，教徒們會自行分批次的進入到聚會點，聽講教義，然後獲得教會恩賜的禮品或金錢。
因為快樂教的大方，現在地下城超過三分之二的人，都是他們的教徒。
也因為教徒數量太多，所以現在有資格進入聚會點的，只有早期加入的老教徒。
昨天便是聚會時間，從零點開始，便有教徒們陸陸續續地進入到聚會點，直到下一個零點，聚會結束，教徒們才停止聚集。
但他們沒有發現的是，出來的教徒數量，只有進去的一半。
聚會地點在集市旁邊的三排連體小樓，第二層打通，做成了巨大的會議廳。
此刻，會議廳裏亮着微弱的火光，幾個黑袍教徒圍成圓形，聚集在一起。
寂靜裏，時而響起窸窸窣窣的爬行聲，以及濕潤肉/體被撕開的聲音。這是脆弱至高神在進食。
祂被江寂放火燒得只剩下眼珠大小的本體，孱弱得甚至無法召喚眷族。祂需要大量能量來慢慢恢複，原本這個過程需要上百年，但現在能量充足，祂最大的信徒還是聯邦總統，祂這次恢複，也許只需要幾十年。
幾十年後，祂會擁有更強大的力量，以及更多的信徒與最無數的眷族。
祂吸幹了最後一具人體的能量，從屍體嘴部爬出來。進食之後，祂眼珠一樣的體積略微大了一點，表面那絨毛一樣的觸手餍足地慢慢舞動着。
總統就站在旁邊，他蹲下身，虔誠地朝着神明伸出雙手，将他的神捧了起來。他原本想和之前一樣，把神明的本體藏在自己身體裏。
他現在是總統，有着聯邦武力的保護，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神明向他傳達了新的指令，祂預感到了危險，祂要藏在另外的地方，藏在一個不會被人輕易注意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