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赵语班师回营的时候,还领回来了一个半大孩子。大概是被下了药,睡得正香。赵语把人放到营帐里,又嘱咐了两个士兵看着。然后才去见了傅珩。
“我听说你带回来个小孩?”傅珩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赵语。
“他是捷藜唯一的王子完颜黎,老国主拜托我把他带回来,交给大帅。”赵语说。“路上一直闹着要回去,被打晕了下了药,够他过几个时辰了。”
“那捷藜王室的其他人呢?”
赵语沉默了片刻,沉重地说,“殉国了。”捷藜王室数百口人,全部殉国。
傅珩叹了口气,“你先下去休息吧。”
“大帅,属下有一事不解。”赵语站在原地,没有动。
“说。”
“为什么朝廷不让我们调兵去支援捷藜?”
傅珩低垂着眼睫,坐在木椅上,手搭在膝前,半晌,才缓缓说,“此事不要再提了。明日,派几个人,把那小王子送去京城,朝廷会给他安排妥帖的。”
“大帅……”
“赵语啊,”傅珩伸手拍了拍赵语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老国主也与我是忘年之交。但是朝廷有朝廷的难处。两国外交,从来是利益博弈,凭不得情义。你我皆为人臣,再怎么样也不能罔顾君上。”
赵语没说话,面色暗淡,许久才点了点头。
“属下告退。”赵语拱手行礼。
傅珩点点头,“去吧,好好休息。”
“是。”
其实赵语心里也明白,傅珩虽然嘴上这么说,擅自发兵之事却已经越矩,不知道还要面临朝中那些人的什么诘难。
堂堂誉王,圣上唯一的兄弟,又是战功显赫的大将。世间能容下他的,又有几人呢?
赵语回头看了傅珩一眼,转身走出了帅帐。
第二天一早,军营里就传来一阵吵闹。
原来是完颜黎醒了,闹着要回捷藜,要去与他父皇同生死。
几个士兵劝不住,中途还起了点肢体冲突。实在不行,只好去禀报了大帅。
傅珩听到消息的时候觉得头猛地一疼。却还是起身,去到了完颜黎住的帐子。
掀开帐门,完颜黎正被两个兵按着坐在椅子上,挣脱不开,气得面色胀红。
“你是谁?”完颜黎看见傅珩,便瞪着人问了一句。
傅珩走到他面前,“一大早就给我寻死觅活的,你想干嘛?”
“放开我!我不需要你们假惺惺的同情!你们齐人,虚伪至极!”完颜黎气冲冲地说。
“虚伪?谁告诉你的?”傅珩也不恼,反倒轻笑了一下。
“没人告诉我,但是你们却辜负了我父皇的信任!你们和漱川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我们要跟漱川是一伙,干嘛把你带来这儿,直接送去给漱川得了。”
“谁知道你们有什么阴谋!”完颜黎冷冷地说。
傅珩的脸色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那我问你,那些为了捷藜在战场上失去生命的齐国将士,又该怎么算?”
“你知道什么!我整个捷藜已经被灭国了!齐军的损失还不及捷藜的十分之一。”
傅珩看着他,眼里深不见底,缓缓道,“人命,是不可以这样算的。他们每个人,也都有父母妻儿,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四十出头。是我一声令下,把他们派去了捷藜前线。多少人,和你的父皇一样,再也回不来了。他们其实没必要去的,捷藜发来求助信时,漱川几乎只差一步攻城,大势已隐有所趋。可是若不是大齐的军队,若不是他们舍生忘死,你以为你们能撑到现在?”
完颜黎似乎被他说得懵了,眼中泛着水光,仍是委屈的模样。
傅珩挥了挥手,示意旁边两个士兵放开他,然后退下。帐内只剩下他和完颜黎两个人。
完颜黎已经不再挣扎,瘫坐在椅子上,一副失神的模样。
傅珩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想明白了么?想明白了的话,要回去送死还是要留下,我不拦你。”
完颜黎低着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问他,“你到底是谁?”
“傅珩。”
完颜黎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惊讶地说,“你就是傅珩?那个誉王?”
傅珩一挑眉,“你认得我?”
“我父皇和我说过你。”
傅珩笑了笑,“说我什么?”
“说你……”完颜黎犹豫了一下,“虽然没皮没脸,但是个好人。”
“……你父皇可真会夸人,”傅珩直起身,拍拍他的背脊,“饿不饿啊?吃饭去?”
完颜黎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摇摇头说,“不饿。”
话音刚落,便传来一声咕咕声。
“还说不饿,”傅珩笑道,“小小年纪嘴怎么那么犟呢?又不是不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