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雷直劈她的天灵盖,她眨了眨眼,愣了至少三秒才确定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秀气的眉毛犹如着急解开结果越系越死的鞋带似的,转身揪住想象自己在中心球场看台上的竹财前辈的衣领,掐住他的脖子以今晚最清醒的状态发出一声怒吼,颇有同归于尽的势头:“哈?”
    竹财前辈在休假结束后一大早,辅一迈进科室就由清早的寒风似的刮过来的柳生比吕士拉住胳膊,踉踉跄跄连拖拖拽的被他塞到角落里。也不知道好端端的一个肿瘤科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喜剧之路,途径科室的小护士探头探脑的打量着面对面蹲在犄角旮旯,掩着嘴角像是在图谋什么国家大事的两位先生,不明所以的拐进了远处的护士站。
    “所以说……”竹财前辈的脑袋还有些懵,做医生的人多少有些洁癖,双手抱着膝盖,修剪的干干净净指尖不停扣着西装裤上那条没熨平的中缝线,目光呆滞的望着正前方的柳生比吕士:“我居然对三日月和手冢选手说出这种话——”脑袋里缺少的那段记忆无论柳生比吕士重申多遍,他还是没有真实感,抗拒又心虚的苦笑着:“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在对方诚挚的同情中,他抓着脑袋无声的对着地板上的消毒水龇牙咧嘴的骂了一句脏话:“完了完了!三日月会杀死我吧,怎么办柳生!啊——反正都是要死不然我自尽了吧。”
    柳生比吕士推了推眼镜,指着头顶上常开通风的窗户:“请便。”
    “我是你尊敬的前辈啊!柳生你这个没同情心的混蛋!”
    “不过……”柳生比吕士的眼镜上闪过一道锋芒,他婆娑着下巴,话锋突然一转,居然夸赞起她来:“三日月平时还是很温柔的,人长的漂亮,也不记仇,和好好解释想必她不会怪你的。”
    立刻从他锐利的眼神中参悟的竹财前辈后背一冷,绞着裤腿角的动作频率更加快了,颤抖的声线里里偶尔还会窜出紧张的假音:“啊……是啊,三日月真的是又温柔又可爱的后辈呢,我只是有几次不小心在中厅看到了她和一位男士聊天,还送给她演出入场券,好像是演唱会还是舞台剧什么的,应该只是普通朋友吧,我前天晚上喝酒喝多了嘛,大家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啊哈……哈哈哈……”假如此刻他面前有面镜子,那他一定会欣赏到几道暗自生出来的皱纹以狰狞的形式攒到一起,笑的还不如哭好看,以及那两条杵在他身后的又细又直的双腿,而这双腿的主人正是闭着眼睛,簇着眉头把后槽牙咬的可劲了直响,抱着胳膊,指肚有节奏的敲着手臂的三日月昼。
    漫长的等待生死的过程中,她终于开口了:“竹财前辈——”
    浑身的寒毛竖起来之前,他就已经发出了尖细的动物似的呜咽:“是!”
    “你说的那位男士是我学生时期的前辈。”她一下子就知道所谓“外遇对象”究竟是何方神圣了,蹲下身一把拦住他的肩膀,感受到对方抽搐似的颤栗,口吻里有不正常的温柔:“是四季剧团的演员,有演出时会帮我留票,还有——她是个女孩子。”
    “女……女孩子!”
    “对啊,牧野一生,前辈你多少关注一下文艺活动吧。”得到解答后她又气又笑,掏出手机来和牧野一生打了通电话,接连打到第三遍才被接通,没等对方回应她就直接抱怨起来:“牧野前辈,拜托你把头发留长吧!”
    “你是想死吗,小可爱?”回答她的并不是牧野一生,而是西本雪桧,那温柔当中暗藏刀锋的口吻让她冷不丁迎着冷风打了个喷嚏:“西本前辈?”
    “牧野前辈去洗手间了,打这么多遍电话我以为你有什么急事。”西本雪桧的叹气声似有如无的从听筒里传过来,三日月昼眨了眨眼:“西本前辈和牧野前辈一大早就开始约会了吗?”
    “你好好说话哦。”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牧野前辈回来了——她说中午要去医科大附属医院附近的居酒屋吃饭,你有空吗?”
    “今天没有特别忙。”她拐进办公室城,查了查值班表:“应该有时间,那就中午见吧。”
    难以置信就这样逃过一劫的竹财前辈追上来,小心翼翼的搓着巴掌,欲言又止了好半天:“都是我的错,你……你和手冢选手吵架了吗?”
    “那你现在肯定就被我从二十楼丢下去了。”她抽了笔记本丢给他:“要查房啦。”
    竹财前辈拍了拍胸脯:“那就好,不然我可真成罪人了。”
    冬日里弥足珍贵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即将九点钟时逐渐炙热起来。她摘下白大褂穿上,将纽扣一粒一粒扣严实,偌大的办公室里响着传真机声,她回想起那天夜晚手冢国光认真而又温暖的眼神,好像连空调暖风的热度也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