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怀抱着暖呼呼的小孩子,不断重复的话慢慢小了,变成喃喃,最后安静了。
    抱着一会,女人一下子变得内敛安静一样,之前的狂躁和暴怒不安都缩回了这个形容枯槁的壳子,松开了项昆,从身边的小竹篮里拿出饭菜。
    很普通的一荤一素还有一碗米饭,她对项昆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更深刻了,“小昆好乖啊,来吃饭吧。”
    项昆看着妈妈,还想提出去玩的事,但女人显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拿着筷子给他塞了一口饭。
    “妈妈今天还带了好东西,小昆吃完饭就给你。”女人笑着一口口给小孩喂饭。
    小孩的心思很浅,一下子把出去玩的事忘记脑后了,很乖巧地吃饭,一心期待着妈妈说的东西。
    吃完饭,女人只是拿出几张纸和一只铅笔。
    白纸上还沾着点污渍,不算干净,有一两张还有几笔铅笔画的痕迹。铅笔是只有小指长短的,看着像用剩下的。
    “小昆你也不小了,都八岁了,恰好你堂兄他们不要这些。”女人把纸放在桌上,摸了摸光滑的纸面有些不解,“这些还能用着呢。”
    “堂兄?”项昆半知半解,他没见过堂兄,印象里见过的人都屈指可数。
    女人没回答他,专心把有些皱巴的纸碾平。
    “来,我来教你识字。”于是满脸笑容抱着项昆坐在桌前,捏着铅笔又自言自语一样,“小昆可不能做文盲呢,他都这么有学问。”
    “柯-思-圆”
    女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纸面上挨挨挤挤、歪歪斜斜写着硕大的三个字,她粗糙的手指在这些字上面慢慢划过去,眼神里似乎流露着留念。
    项昆跟着念,摇头晃脑问是什么意思。
    “等你长大,去城里就会知道了。”女人笑嘻嘻回答,摸着纸上的字,“小昆长大了,一定带妈妈去城里好不好?”
    项昆并不明白这样的承诺是什么意思,甚至连城里在哪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个地方,但妈妈说的话,他只一个劲点头。
    “小昆真好。妈妈现在只有小昆了。”女人的话轻轻缓缓,更像是一种叹息。
    画幕慢慢变幻,在某一日,女人忘记了将房门上锁,项昆看着伸手就能推开的房门犹豫着。
    房门外是未知的地方,除了小孩子的嬉笑玩闹的声音,有时也有大人很大声的训斥声,那种训斥声有时就在房门口,穿透锁着的门传到项昆的耳朵里,语气凶得不像话。
    那些声音骂着“野种、荡妇、疯子、傻子”之类的话,项昆对这些话的意思不太明白,问妈妈,妈妈也不说话,只是会一再强调不要出去。
    出不出去,项昆站在门口犹豫。但从门缝里,看到院子里阳光格外灿烂的时候,手偷偷感受着从门缝里挤进来的阳光,项昆忽地想去晒晒太阳。
    他推开门,展开双臂迎接太阳,笑容一点点爬上他的嘴角。
    他想他偷偷出去,赶在妈妈回来前回来。
    阳光洒了他一身,常年蜷曲在阴暗潮湿的房间的阴冷,瞬间被驱散。第一次呼吸外面的空气,项昆对一切产生了好奇。
    院子里的嬉笑的小孩忽地都停下了动作,他们看见常年紧闭的房间打开了,从里面钻出一个瘦猴子一样的旧旧的小孩。
    而这个旧旧的小孩,像是很久不运动一样,哼哧哼哧跑到他们前面,怯弱地问,“我……我叫项昆,可以……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但之后并不如项昆设想的完美,小孩们忽然爆发出一串笑声,有人怪声怪气大叫,“妈!妈!你说的那个怪胎出门了!”
    小孩群里瞬间炸开了锅,七七八八地交谈。
    “对哦,我妈告诉我不要靠近那个房间。那个房间里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他学着语气和动作,捏了捏鼻尖,语气嫌弃,“哎呦,那东西的妈不知廉耻,勾引已婚的老师,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那娃娃多半没什么好的。”
    “我妈也说过!”有人惊喜附和,像是找到同类。
    项昆看着七嘴八舌的小孩,心里涌出了害怕,像是遇到危险的乌龟,想要缩回自己的壳。他慢慢的后退,又舍不得这样好的阳光。
    小孩里却蓦然冲出一个小孩,一把揪住他头发,很用力地拍打项昆的手臂,“哈哈,你们看他好像老鼠啊。老鼠不是什么好东西,老是偷吃我的糖!”
    更多的小孩将项昆团团围住。
    画幕在这一刻,视角变得极为摇晃和混乱,像是被团团围住的项昆的视线,只有嘲笑声越来越大,几乎震耳欲聋。
    都说童言无忌,事实上,最是单纯纯真的一句话,捅得人心最痛。
    混乱的画面里,似乎出现了大人的身影,但那大人却在旁边双手环胸淡淡看着,嘴上不快不慢劝了几句,并不出手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