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的新年,所有人在海岛齐聚一堂，家里有电视的，都将电视的音量调到最响亮,大院里孩童们奔跑时发出的稚嫩笑声与《难忘今宵》的悠扬曲声交织,传遍家家户户。
贺永言与罗琴婚后数年,经历过磨合期，如今为人父母,逐渐变得靠谱，两口子的厨艺不是盖的，捣鼓几个小时，端出一桌子拿手好菜,看着色香味俱全。
江奇也进厨房，简单加工他们几个赶海时捞来的海鲜,皮皮虾用热油一炸，香气四溢，馋得贺永言的闺女莹莹眨巴着眼睛，仰着小脸等待投喂。
宁荞的乐趣，是投喂好友的闺女。
她帮莹莹剥了皮皮虾的虾壳,将鲜嫩入味的虾肉往小团子嘴巴里塞,可手刚递到莹莹唇边，小团子已经用两只小手捂住唇,一脸的拒绝。
“你不是要吃吗？”宁荞柔声问。
罗琴走上前，笑道：“这孩子从来不吃海鲜，连碰都不愿意碰一口。她姥姥做的菜多香啊，可就算是她姥姥做的海鲜,莹莹也不愿意吃,太挑食了。”
“日子是越来越好了。”贺永言夹了一筷子糖醋肉,尝了一口，感慨道，“如果说回到几年前，能吃个饱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小孩是对食物挑三拣四的。”
“所以啊，得亏是现在。”
“莹莹，你得懂得忆苦思甜，咱们那会儿可没现在这么好的条件。”
他话音刚落，江珩放下筷子，左右看了一下。
贺永言眯起眼睛，多年战友，他估计江旅长说不出什么好话。
“刚才是你在说话？”江珩问。
贺永言咬着牙：“是我说话，怎么了？”
“我还以为是爷爷来了。”江珩说。
“我也以为是爷爷。”江果果立马一脸赞同，“这话是爷爷才会说的，好爱唠叨。”
贺永言：……
平时也就算了，这是在他闺女面前，怎么能不给他面子呢！
贺永言抿了抿唇。
他真的很啰嗦？
小团子不知道大人们暗戳戳展开一段没有硝烟的战争。
她仍旧眼巴巴地瞅着宁荞手中的皮皮虾。
“你要不要吃呀……”宁荞为难道。
江珩抬眼，指了指媳妇剥下来的虾壳：“她要吃壳。”
莹莹的眼睛亮了，用力点点头。
宁荞有些怀疑，扯了一点点的虾壳，塞到小不点嘴巴里。
虾壳是炸过的，又酥又香，轻轻一嚼，嘎嘣脆。
莹莹吃得津津有味，露出回味的小表情。
对上宁荞一脸诧异的表情，江旅长有点嘚瑟，嘴角微微上扬。
罗琴当年苦苦倒追过江珩一段时间，但那都是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现在早就已经翻篇，谁都不会放在心上。
见江珩一眼看出小家伙的心思，她凑到宁荞耳畔，小声说了一句话。
宁荞转过眼，再回头看江珩时，眼底染了笑意。
晚饭后，来蹭饭吃的一家子不好意思干坐着看电视。
这个时候，弟弟妹妹们就派上用场了。
江珩使唤他们仨去洗碗收拾桌子。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埋头进了厨房。
虽然早就已经长大，可当爷爷不在家的时候，大哥仍旧是最大的。他们仨被压制习惯了，完全没法反抗，一脸怨念地望着他们哥哥和小嫂子的背影。
夏月明被他们逗乐了。
她和江源真正走到一起时，他已经变得沉稳，很少流露出这样孩子气的模样。看着他和弟弟妹妹的相处，看着他在哥哥嫂子面前的老实样，夏月明笑得眼睛弯起来。
“我来帮忙。”夏月明挽起袖子。
“不用。”江果果说，“我们家嫂子不干活。”
夏月明噗嗤一下笑出声。
既然这是家里的规矩，那她就不打破了，多好，乐得轻松！
“咱哥呢？”江奇皱眉。
“就是，咱哥让咱们来洗碗，他自己在外边歇着？”江源不悦道。
“小嫂子也不见了。”江果果伸出脑袋，“他们去哪了？”
“玩儿去了吧。”江奇心平气和道。
在一旁待着的夏月明，深深感受到这一窝弟弟妹妹们对待他们哥哥和小嫂子的双重标准。
小嫂子可以出去玩，但他们哥哥不行。
被针对的哥哥，简直是太委屈了！-
除夕夜的海边，海水冰冰凉凉的。
宁荞蹲在海边，收回手，转头看见江珩注视着自己，一副要阻拦的架势。
宁荞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怕她着凉呢。
这些年，江珩将她照顾得很好。
知道她身体弱，连井水里刚捞出来的西瓜都让她放凉一些再吃，可又不够有原则，每当她的软磨硬泡才刚开始，他就立马投降，什么都由着她去。
冬天的海水是透心的凉，现在江珩紧张兮兮地看着她，一如往常。
现在再回想过去，宁荞觉得，当初风一吹就着凉、太阳一晒就中暑的日子，好像是一场梦。
宁荞在距离海面还有一段距离的沙滩上坐下。
江珩陪在她身边。
海岛的气候与京市不同，海风拂面，有些凉，却并不刺骨。
江珩听见她轻柔的声音。
“其实我做过一个梦。”宁荞说。
他转过脸，黑夜中的媳妇，眸光显得更加清亮。
仿佛陷入漫长的回忆中，她过了许久，才继续开口。
“梦里，我是一本中的人物。”宁荞缓缓道，“起初我也不信，但后来慢慢地，我发现现实中发生的事情，都和这本的情节对上号了。”
“像是恢复高考、革委会倒台、颁布《婚姻法》限定法定结婚年龄等等……”宁荞说，“这些都是原剧情的情节。”
江珩微愣。
早在高考恢复之前几年，每到十月份，他媳妇总会一遍又一遍翻着日历。
当时的她，是在期待高考恢复的消息吗？
见他没出声，她解释道：“是真的，就像倩然会被男知青伤害、团团圆圆的父母还活着，都是梦里告诉我的。”
“梦里的我呢？”江珩问。
宁荞沉默了片刻。
梦中的她，是年代文中的炮灰，很多年他们一家子人，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虽然这个坎儿已经过去了，但现在再一回想，还是不愿意提起。
“你是不是不信呀？”宁荞轻声道，“是真的，不信的话，等到今年八月份再看看。我记得原剧情中提过，八月份要进行一场严打行动呢。”
江珩低笑：“如果我说，我遇到过比这更加玄妙的事，你会信吗？”
宁荞抬起眼，好奇地望着他。
结婚到现在，他们坦诚相待，可心底都还藏着小小的秘密。
宁荞的秘密是，她做过一个梦，梦中自己是没多久就下线的炮灰。而江珩的秘密是，他重生了，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与她共度这一生。
他们从未想过隐瞒彼此什么，但很默契，没有提起这一切。
是担心吓到对方。
直到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契机之下，彼此开诚布公。
江珩理解了为什么媳妇在刚来海岛时对自己如此抗拒。
而宁荞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刚结婚时的江营长与原剧情中冷淡的他不同，总是笨拙地对她好，有些傻傻的，却很温柔。
所有的疑虑被打消。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们都是相爱的。
可相爱的两个人，因为种种波澜，无法携手走到最后，于是上天给了他们第二次机会。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才更加值得珍惜。
海浪拍打岸边。
宁荞轻轻靠在江珩的肩膀上。
其实心中依稀有了数，可真正确定原剧情中他和弟弟妹妹们为了给自己报仇所遭受的境遇是真实发生过的时，她还是后怕。
宁荞双手抱着爱人坚实的臂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聊起以前做的梦吗？”
“那个时候，梦里说我是这本年代文的炮灰，我还在想，炮灰是什么呢？”
“一开始我不理解，但后面慢慢地，结合中的情节，我发现，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是有设定的。像是我，我这个炮灰一开始的人物设定，就是弱不禁风的病美人。”
“哪有夸自己是美人的？”江珩勾了勾她微翘的鼻尖。
“是原作者写的！”宁荞为自己辩解，又继续道，“所以，在我摆脱原剧情之前，总是体弱多病。但后来，原剧情被解除了，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变得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江珩仔细思索媳妇的话：“好像有道理？”
“我觉得，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也许能够生一个小宝宝。”宁荞说。
“江珩，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你敢吗？”
皎洁的月光下，宁荞仰着脸，唇角微微翘起，笑意明媚动人。
下一秒，她的唇被清冽的气息堵上。
夜晚静谧的海边，他们的拥抱与亲吻，爱意热烈。
细软的沙子漫过宁荞的手，在指缝间流走。
江珩想着刚才媳妇的问题。
她问，敢吗？
敢不敢成为一个父亲，肩负更大的责任？
江珩想，他是敢的。
海边的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宁荞光听动静，就猜到是弟弟妹妹们来了。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江珩背过身，将媳妇藏得严严实实。
在灌木丛后躲着的弟弟妹妹们，眯起眼睛。
蒙着脸也没用，谁不知道那是小嫂子呀！
而且，就只是亲一口而已，从小到大，他们看的还少吗？
弟弟妹妹们在起哄。
被他们哥哥轰了回去。
夏月明望着这一幕，多少清楚了弟弟妹妹们和他们大哥的相处方式。
主打的就是一个越挫越勇。
这会儿被他们哥哥一瞪，就一哄而散了。
但估计再过一会儿，他们几个又得死皮赖脸地杀回来。-
过完年，江源和夏月明这对新婚小夫妻回到单位刚给他们分配的新家。
江奇岁数大了，开始长脑子，有了眼力见儿，老老实实回他的大学宿舍。
江珩、宁荞和江果果带着江老爷子回京市。
坐上火车之后，江老爷子严肃地说：“你们别总说是带我回京市，我又不是小孩，自己一个人不会回去？”
宁荞和江果果若有所思地答应下来。
老爷子年纪越大，越不服老，特别爱较劲儿，跟老小孩似的，得哄着。
江老爷子扫了宁荞和江果果一眼，又转头看向江珩。
宁荞连忙拽拽江珩的衣角：“点头。”
江珩：……
很听话，点了点头。
江老爷子从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紧接着的一路上，宁荞发现，老爷子面色不善。
“爷爷怎么了？”江果果小声问。
“他看我们不顺眼。”江珩说。
江果果一脸受了天大冤屈的表情，正色道：“我什么都没做，他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是我们。”江珩揽了揽媳妇的肩。
宁荞很莫名。
她也什么都没做啊！
但一路观察下来，宁荞看出来了。
爷爷果然是同时不给他们小俩口好脸色看。
小俩口开始咬耳朵，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和家属院里老同志们聊多了。”
“聊什么啦？”
“当太爷爷的事儿。”
“！！！”
江老爷子等了太久，心都快要凉得透透的了。
这小俩口，就知道骗人。
一年又一年，两年又两年的。
不等了。
骗子！-
宁荞与周怡时常见面。
周怡被分配到人事劳动局，这是个好单位，只不过单位里没一盏省油的灯，年纪大的同志欺负年轻人，与她一样的年轻同志，则一个劲争表现，周怡一刻都闲不下来，简直是心力交瘁。
相对而言，宁荞在单位里的工作，倒显得顺利许多。
工作忙碌归忙碌，但大家的研究方向都是不同的，有的负责青少年的健康教育，有的是生长发育方面的研究，就算是同为心理行为的发展，也分为青少年与学龄儿童等各个方面，大家各忙各的，没有竞争，互帮互助，单位里的气氛融洽和谐。
过完这个寒假，江果果念大二下学期。
自从小嫂子毕业之后，她也认识了几个自己的朋友。
小姑娘除了应对繁忙的学业之外，还得应付一连串让人头疼的“情感问题”。
八三年的今天，男同学们的胆子逐渐肥了，勇敢追爱，如今他们不光是忐忑不安地递情信了，追求方式演变成直接面对面的示爱。
江果果一个都没看上，回来还跟她小嫂子抱怨。
这些男同学，怎么一点正事都不干？
“对了，小嫂子，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笨蛋吗？”江果果问。
“哪个笨蛋？”江珩一听这称呼，感觉不对劲。
“我记得，就是那个英俊的笨蛋。”宁荞说，“在学校里碰见的，你说可能是哪个同学的弟弟来着。”
“我后来发现，那个笨蛋，不是我同学的弟弟。”江果果说，“是学校里少年班的一个同学！”
这笨蛋是江果果在前段时间见着的。
长得好看，眼神清澈又单纯，不过这么一副英俊的长相，实在让人没舍得错开视线，她盯着看了好久，结果人家抬眼望她，像是见着大灰狼，与她错身时小心翼翼，一副“外边很危险要保护好自己”的架势。
看着一点都不聪明的样子！
“他比我小一岁，居然都快毕业了。”江果果说。
江珩的眼皮跳了跳。
想起刚才江果果说起学校里向她示爱的男同学，他语重心长地暗示：“你才十九，别搭理学校里那些招惹你的狂蜂浪蝶。这么小的年纪，懂什么？外边那些男同志心思多，会骗人，不管是处对象，还是结婚，都得等到将来长大了，心智成熟之后再做决定。”
“我也就是当年没打听少年班的事儿，要不然我也十三四岁就去念大学，现在早就毕业啦。”江果果说着，抬眼望向江珩，“大哥，你刚才说什么？”
宁荞帮江珩重复一遍。
江果果挑眉：“我小嫂子结婚的时候，才十八岁，我现在十九岁，怎么就心智不成熟了？”
“就是。”宁荞永远无条件站在小姑子这一边。
江果果继续问：“大哥，你当年就是把我小嫂子骗回家的吗？”
江珩：……
外边那些男同志，和他能一样吗？-
到了三月份，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么多年过去，干休所里的老孙，面对着江老爷子时，心里五味杂陈。谁能比这老爷子更滋润呢？一个星期有七天时间，他有时候上北城家属院住几天，有时候懒得去，孙子孙女和孙媳妇就会来探望。当然，孩子们工作或学业忙，一个星期这么多天，老爷子也不是每天都被他们占着，可剩下的这几天，江老爷子能收到信。
他的二孙子二孙媳妇和三孙子可孝顺了，经常给他写信。
老孙是真的羡慕。
这些都是孙子孙媳妇和孙女，都隔辈了，怎么还和他这么亲？
老孙现在唯一能说得起的酸话，就只剩下江老爷子还没当太爷爷这事儿。
现在，老孙刚和江老爷子下完一局棋，坐在院子里，看着干休所里的小年轻给老江送来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二孙子和二孙媳妇的名字，小夫妻是一块儿写的这封信。
再一抬眼，他大孙子和大孙媳妇恰巧也手牵手来了。
老孙心里想着，这两对夫妻，感情好是真的好。
但问题是，他们为啥都不生娃娃？
“哪有结婚之后不打算生小孩的？人家不光是生娃娃，还生一连串儿！你大孙子和他媳妇，这都结婚多少年了，是不是哪儿有点毛病？”老孙嘀咕。
江老爷子一听，气得拍了拍桌子：“我看是你的嘴有毛病，一把年纪了，嘴怎么这么碎？人家乐不乐意生娃娃，和你有半点关系？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去年连咱国家政策都提出要计划生育了，你还让人家生一连串儿，这是什么思想觉悟？”
老孙被怼得半晌说不出话。
江珩和宁荞走近了一看气势汹汹的爷爷，不由对视一眼。
来得不是时候！
江老爷子狠狠地瞪老孙一眼，抬眼扫见大孙子和大孙媳妇，刚要开口，忽地瞄见江珩手中的一张单子。
老人家有点老花眼，但距离这么远的字，倒是能看清一些，望着单子最上边一行字，脸色一变：“医院的化验单？怎么回事？你俩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啊……”宁荞抿了抿唇，抬头与江珩对视，眼底有掩不住的笑意。
江老爷子站起来，严肃地拿走江珩手中的单子。
他看了好一会儿，没看明白，又从兜里掏出老花镜，望着单子上一连串的数字，还是看不明白。
“怎么回事？你们别让我干着急！”
江珩低笑：“有人要当太爷爷了。”
江老爷子呆坐在原地。
当年带兵打仗屡立战功的老江同志，绝不会承认是自己年纪大了，反应慢了。
只是这消息让人惊喜，猝不及防，他实在没回过神。
“太爷爷……”江老爷子盯着化验单，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江老爷子忽地欣喜若狂：“你还傻愣着，赶紧扶荞荞回屋坐着！”
老爷子乐得眉开眼笑，洪亮的嗓门更是高了八度，面对迎上来说恭喜的老伙伴儿们，一个劲摆着手，说改天请他们吃糖果，当时庆祝。
老孙一个人被落在后边，气不过，大声道：“你刚才还说国家实行计划生育，还说自己压根没催着孙子孙媳妇生娃！”
“计划生育说了，只生一个。”江老爷子乐呵呵回头，“这不才第一个吗？还不让人高兴了？不过说好了，得响应国家号召，一个就是一个，咱们都是干部，觉悟很重要！”
老孙气得翻白眼。
刚才还嘴硬呢，好赖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
江老爷子带着大孙子和大孙媳妇进了屋。
老人家乐不可支，问长问短。
“荞荞，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累不累？”
“犯恶心不？爷爷去给你买点话梅？”
这些话，是江珩问了一路的。
现在宁荞都不用答，江珩一个人给她全都答了。
“对的，这样是对的。少说点话，歇着，养元气。”江老爷子点头。
江珩很赞同爷爷的话。
于是接下来，这屋里，爷孙俩自己聊起来了。
宁荞：……
太夸张了！-
整个孕期，宁荞成了家里的重点关注对象。
她父母和哥哥嫂子打了不少电话，关心她的身体情况。
宁荞没法和他们说自从脱离原剧情控制之后自己的身子骨可硬朗了，只能好声好气地劝他们放心。
可常芳泽实在是放心不下，都打算收拾行李来京市的军区大院暂住了，最后硬是被闺女拦下来。
宁荞告诉常芳泽，江旅长和江果果将她照顾得很好，爷爷也时常来家属院，给她送了一大堆好吃的。
江珩甚至还和家属院里特别擅长煲汤的几个婶子打好关系，向她们讨教该怎么做滋补的汤汤水水，好喂得媳妇白白胖胖的。
宁荞被照顾得很好。
除了爱人、爷爷和小姑子的贴心照顾之外，就连肚子里的小胎儿，都仿佛格外懂得乖巧，她没有经历孕吐的过程，也不觉得哪哪儿疼，每天都过得风平浪静。
宁荞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变大。
小俩口都觉得，这是一个闺女。
多能心疼人的小宝宝，肯定是闺女！
每天晚上，江珩都会抚着媳妇的肚子，给他们的小宝宝讲故事。
等到孕后期，胎儿好像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当他开始讲故事时，宁荞的胎动就会特别明显。
有一回，江珩的脸贴着媳妇的肚皮。
一不小心，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
他端坐时，神色凝重：“该不会是个儿子？”
宁荞也顿时忧心忡忡。
“男孩女孩都一样。”她心虚道，“爸爸妈妈都喜欢。”
小俩口不知道肚子里的小宝宝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因此，他们完全不敢表现出自己心中的倾向，生怕一不小心让小耳朵已经发育完成的宝宝“伤心”。
江果果实在是受不了哥哥和小嫂子。
“你们太离谱了。”江果果说，“小孩子最会看人眼色，等到出生之后，很容易被你们宠成熊孩子！”
“不怕。”江珩说，“我们又不是没见过熊孩子。”
“家里三个呢。”宁荞说。
江珩笑道：“现在只剩一个了。”
江果果：？
感觉被骂了。
江珩扶着媳妇回房。
一路上，他搀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媳妇一不小心有个闪失。
“会不会真宠成熊孩子？”宁荞问。
“不会，我宠孩子妈，不宠孩子。”江珩淡定道。
“我呢？”宁荞微微蹙眉，“我怕我没有原则。”
“你研究的就是儿童心理。”江珩提醒。
宁荞挺了挺胸：“也是，我不会搞不定自己的小孩。”
“小心台阶。”江珩说着，右手搂住媳妇的后腰，“搞不定，我就揍。”
宁荞慢吞吞地迈上台阶：“嘘，别被听见了。”
“爸爸开玩笑的。”江珩微微俯身，对还没出生的小宝宝说，“别放在心上。”
江果果：！！！
其他人当爸爸妈妈也是这么神神叨叨的吗？-
一九八四年的除夕夜，江源与夏月明俩口子以及江奇赶到京市来过年。
宁荞的父母和哥哥嫂子也搭火车过来。
北城家属院里看着这热热闹闹的一家子，感慨他们实在是够能折腾的。
一般来说，家里有远嫁或是远赴外省念大学、工作的孩子，基本上是做好了十年八年见不着面的准备。毕竟来回路途这么远，火车票也不便宜，大家各有各忙，哪有这么多机会能凑在一起。
可这在他们这个大家庭里，压根就不成立。
北城家属院江旅长家，一大家子人时不时都能相聚，欢声笑语回荡在屋里，又传到大院的角角落落，让人无比羡慕。
这顿年夜饭，是江奇做的。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时，江奇宣布，等到下个学期他大学毕业，将回到京市，在京市开一间私房菜馆。
江老爷子气得够呛。
大学毕业，明明能分配到一份好工作，可这混小子非要去当个体户。
不光是江老爷子不同意，就连常芳泽和宁致平，也认为不靠谱。当个体户哪有进正经单位体面？他们自己不好说什么，就给宁荞使眼色，想让闺女帮忙劝一劝。
但谁知道，他们闺女就跟没事人似的，慢条斯理地吃饭。
江老爷子不悦道：“你以为做生意是这么容易的事？不说别的了，你哪来的钱？”
江奇抬起头，轻咳一声：“二哥他们说要借我点儿。”
枪打出头鸟，这会儿江源和夏月明可不敢认，立马低头扒拉饭。
“借什么借？”江老爷子瞪他俩，“不准借！”
话音落下，他又嗤一声，“知道做生意要多少本钱吗？你二哥和你二嫂每个月才多少工资？他们挣钱不容易。”
江奇咧嘴，继续道：“还有我大哥和……”
“江奇。”宁荞打断他，“说好了不跟爷爷打小报告的！”
江奇挠了挠头。
两个哥哥和两个嫂子愿意无条件借钱给他开餐馆，他同意了，也没完全同意，说好了等到餐馆挣钱，要按照他们的出资比例给他们各分一份利润来着。
不过他们好像都没想这么长远，也不认为他这买卖能挣多少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你们俩也要借？”江老爷子没好气地数落江珩和宁荞。
江源和夏月明舒了一口气。
这下不光是他们俩挨骂了！
“他们不懂事，你们俩也跟着胡闹？”
江珩不像江源似的，挨骂就埋头苦吃。
他非常一本正经，向老爷子解释当个体户是怎么一回事。
可江老爷子和宁荞的父母同样是老思想，哪里听得进去。
眼看着老爷子的火气更大了，宁荞“哎哟哎哟”两声。
大家立马紧张地望着她。
宁荞轻咳一声：“刚才肚子有点疼，现在不疼了。”
常芳泽和宁致平不动声色地扫闺女一眼。
宁阳抬了抬眉，和焦春雨使眼色。
江老爷子一脸关切，这话题就被宁荞给岔过去了。
打岔之后，宁荞很自然地提起给小婴儿起名的事。
一大家子人各抒己见。
江珩确定宁荞刚才只是“演”了一出，才放下心。
宁荞斜他一眼。
大过年的，怎么光知道惹爷爷不痛快呢？
“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咱家小娃娃出生。”江老爷子说，“这孩子一出生，爸妈、姥姥姥爷、太爷爷、舅舅舅妈、俩叔叔和一个小姑姑宠着，多有福气啊。”
“还有我！”宁荞的小侄子南南举起手。
“还有表哥宠着呢。”焦春雨笑道。
“就是，还有个表哥，我给落下了。”江老爷子朗声大笑，“这么有福气的娃娃，就叫福福吧。”
一家子人鸦雀无声。
江珩开口：“土不土？”
江老爷子又瞪他：“哪里土了？”
江果果叹气。
大哥怎么就知道惹爷爷不高兴呢！
“我、我看也挺土气的……”江奇支支吾吾道。
江源深以为然地点头：“和二牛差不多。”
江老爷子：……
这三个孙子，怎么没一个讨喜的？
江老爷子以一敌三，开始和仨孙子争论这小名土气不土气。
其他人都插不上话。
直到突然之间，宁荞又“哎”了一声。
江老爷子说：“荞荞，你别打圆场。”
所有人笑出声。
“狼来了”的故事深入人心，谁都没放在心上，继续聊着给孩子起小名的话题。
只有江珩，忽然不出声了。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担忧，盯着面色变得苍白的媳妇，问道：“怎么了？”
“我的肚子——”宁荞手扶着江珩的胳膊，吃力地说，“是真的有点疼了。”
江珩眸光一沉，立马送媳妇去医院。
一大家子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跟上脚步。
江果果知道生小孩很疼，但没想到小嫂子会疼成这样，一路跟到医院时，眼睛都急红了。
“大哥，小嫂子没事吧？会有危险吗？”
“要不要去更好的医院？”
“我们——”
“江果果。”江珩沉声，一字一顿，“你、闭、嘴。”
江奇：……
他也觉得妹妹怪吵的！
常芳泽、宁致平和宁阳的眉心没舒展过。
江老爷子年纪大了，老二和老三要先送他回干休所，他没答应，打了个哈欠：“再等等。”
江珩保持沉默，注视着产房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所有人焦灼地等待了整宿，直到产房门被打开。
里面传来婴儿的一声哭啼声。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宁荞被推出产房。
母女平安。
一大家子人欢天喜地。
产床上的宁荞很虚弱。
江珩第一个上前，将媳妇额角沾了汗水的发丝轻轻挽到耳后。
看见江珩，她的嘴角牵起清浅笑意：“真的是女儿，我们的女儿，你看看。”
江果果从小到大都觉得小嫂子好厉害，不管是什么想法，都能得偿所愿。
但是这一天，小嫂子和哥哥迎来他们梦寐以求的闺女，不是厉害，是幸运！
一九八四年的正月初一。
在这一天，宁荞和江珩的女儿出生了，小婴儿白白嫩嫩的，还看不出五官，但小俩口固执地认为，这是最可爱的宝宝。
江老爷子说，要不这孩子的小名就叫“初一”，多有意义。
但江珩和宁荞没同意。
他们给宝宝起了一个小名，叫芙芙。
江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小曾孙女芙芙，喜欢得不得了。
但抱起小曾孙女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芙芙？福福？
是谁说他起的小名土气的，是谁说他起的小名和二牛差不多的！-
芙芙慢慢地长大，是大院里最讨喜的小婴儿。
小婴儿长得粉雕玉琢，就像一颗软乎乎的糯团子，眼睛和鼻子像妈妈，嘴巴像爸爸，谁见了都要来揉一揉她的小脸蛋，说是这孩子长得真好，专挑父母好看的长。
每到这个时候，江旅长总要默默地，将自己的闺女抱回屋。
宁荞冲着闺女嘀咕：“你爸爸好小气呀。”
江果果想起大哥小时候是怎么照顾自己的，生怕他现在会用“军事化管理”的模式带大芙芙，可操心了。
但没想到，大哥面对他的闺女时，那叫一个铁汉柔情。
江果果没课的时候，总要搭一个小时公交车往家属院赶，可每回一赶回来，又要面对新的难题。
她必须要面对的难题是，怎么才可以从一堆人中把她的小侄女抱出来，自己一个人逗着玩儿？
江果果每回都在过五关斩六将。
先是准备两张电影票，支走她哥哥和小嫂子。
支走哥哥和小嫂子相对而言比较容易，毕竟他们也乐意自己两个人在一块儿，但支走芙芙的太爷爷和远道而来的姥姥姥爷，就实在是太难了。
江果果这考上京大的头脑，全都用在对付他们身上了！-
等到芙芙九个多月的时候，就更好玩了。
小不点已经学会翻身，圆滚滚的小身体来回摇摆，一个借力，“咕隆隆”转过去。
她还会坐着，坐得还挺稳。
晚上，芙芙是跟着爸爸妈妈一块儿睡觉的。
经常在大半夜时，她会练习自己刚学会没几个月的翻身技巧，和才掌握的端坐技巧。
三更半夜的，小奶娃精神头儿可足了，翻过身，脑袋抵着爸爸妈妈的身体，很辛苦地坐起来。
还用肉乎乎的小手戳戳他们的脸。
宁荞困得要命，撑不开眼皮子，艰难地扯扯江珩，让他起来带娃。
江旅长坐起来，将小奶娃往怀里抱。
芙芙在爸爸怀里一个“打挺”，小手指着宁荞的脸蛋，奶声奶气地发着音：“妈妈、妈妈……”
宁荞一下子就不困了。
她顶着鸡窝头，凑到闺女面前：“你刚才在喊妈妈吗？”
“妈妈。”
芙芙的小奶音软软萌萌的。
也许她是在无意识地发着音节，可宁荞惊喜不已，抱着闺女，用力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
“爸爸呢？”江珩期待地问。
“妈妈……妈妈……”
“喊爸爸。”
“妈妈！妈妈！”
“喊爸爸！”
芙芙不看江珩，小脸蛋往宁荞的怀里蹭。
江珩一头倒在枕头上。
委屈的爸爸。
小奶娃睡到这会儿，被她自己给喊清醒了，一个劲表演着喊“妈妈”。
宁荞亲了她的胖脸蛋好多口，如果不是这会儿大家都睡着了，真想抱着闺女到大院里转转，显摆一下她好听的小奶音。
江珩躺回去半晌，也没人哄。
再听着闺女的小奶音，实在是羡慕媳妇，再次将脸凑过来。
“喊爸爸。”
“妈妈！”
“喊爸爸！”
“妈妈？”
他向媳妇告状：“芙芙怎么这样？”
“芙芙怎么了？”宁荞无辜地问。
“她……”江珩咬咬牙，“她欺负人！”
深夜的北城家属院，就只有芙芙家卧室还亮着灯。
哪有被九个月大闺女欺负的人？宁荞觉得江珩同志有点离谱，但人家学着闺女的样子耍赖，她也没办法，将给闺女的亲亲，分给他。
江旅长这才消停下来。
果然，不懂事的大人能被亲几口。
夜愈发深，宁荞揉了揉眼睛，但小奶娃还精神着呢。
江珩接过孩子，让媳妇先休息。
“你别抱芙芙出去，我想看着她。”宁荞说。
十月份的京市，刚开始转凉。
宁荞靠在床头，迷迷糊糊时，依稀能看见爱人抱着闺女，在屋里转悠。
还时不时念叨着一样的话。
“芙芙，叫爸爸。”
“芙芙学爸爸，嘴唇上下一碰，像这样——爸、爸……”
“妈妈……妈妈……妈妈……”
江珩：……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困意来袭。
又过了一会儿，宁荞感觉自己被盖上一层薄薄的被子。
宁荞安安稳稳地闭上眼睛。
她想，这一夜，自己应该会做过一个好梦。
但也许不止是今夜。
往后漫漫人生，都会有好梦相伴。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明天或后天还有一章番外，就全文完结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睡觉不眨眼?????、49630432、路人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790592845瓶；_-21瓶；蔓蔓坠落人间、千阙、六月小可爱战战大可爱、易烊千玺的老婆、漫雪梅香20瓶；苏沫子19瓶；沵算what°、橘子糖、晚风、Sean.、清逸10瓶；是58153554啦~8瓶；Rikl、忍冬5瓶；闲De长蘑菇3瓶；圆圆乐、小公主2瓶；64953023、乐安、49630432、格兰威特、路人甲、媛起一任、人间烟火里、靜靜看書、???、南有乔木、江桉、林夕丹三、呐，糖呢？1瓶；
一九八三年的新年,所有人在海岛齐聚一堂，家里有电视的，都将电视的音量调到最响亮,大院里孩童们奔跑时发出的稚嫩笑声与《难忘今宵》的悠扬曲声交织,传遍家家户户。
贺永言与罗琴婚后数年,经历过磨合期，如今为人父母,逐渐变得靠谱，两口子的厨艺不是盖的，捣鼓几个小时，端出一桌子拿手好菜,看着色香味俱全。
江奇也进厨房，简单加工他们几个赶海时捞来的海鲜,皮皮虾用热油一炸，香气四溢，馋得贺永言的闺女莹莹眨巴着眼睛，仰着小脸等待投喂。
宁荞的乐趣，是投喂好友的闺女。
她帮莹莹剥了皮皮虾的虾壳,将鲜嫩入味的虾肉往小团子嘴巴里塞,可手刚递到莹莹唇边，小团子已经用两只小手捂住唇,一脸的拒绝。
“你不是要吃吗？”宁荞柔声问。
罗琴走上前，笑道：“这孩子从来不吃海鲜，连碰都不愿意碰一口。她姥姥做的菜多香啊，可就算是她姥姥做的海鲜,莹莹也不愿意吃,太挑食了。”
“日子是越来越好了。”贺永言夹了一筷子糖醋肉,尝了一口，感慨道，“如果说回到几年前，能吃个饱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小孩是对食物挑三拣四的。”
“所以啊，得亏是现在。”
“莹莹，你得懂得忆苦思甜，咱们那会儿可没现在这么好的条件。”
他话音刚落，江珩放下筷子，左右看了一下。
贺永言眯起眼睛，多年战友，他估计江旅长说不出什么好话。
“刚才是你在说话？”江珩问。
贺永言咬着牙：“是我说话，怎么了？”
“我还以为是爷爷来了。”江珩说。
“我也以为是爷爷。”江果果立马一脸赞同，“这话是爷爷才会说的，好爱唠叨。”
贺永言：……
平时也就算了，这是在他闺女面前，怎么能不给他面子呢！
贺永言抿了抿唇。
他真的很啰嗦？
小团子不知道大人们暗戳戳展开一段没有硝烟的战争。
她仍旧眼巴巴地瞅着宁荞手中的皮皮虾。
“你要不要吃呀……”宁荞为难道。
江珩抬眼，指了指媳妇剥下来的虾壳：“她要吃壳。”
莹莹的眼睛亮了，用力点点头。
宁荞有些怀疑，扯了一点点的虾壳，塞到小不点嘴巴里。
虾壳是炸过的，又酥又香，轻轻一嚼，嘎嘣脆。
莹莹吃得津津有味，露出回味的小表情。
对上宁荞一脸诧异的表情，江旅长有点嘚瑟，嘴角微微上扬。
罗琴当年苦苦倒追过江珩一段时间，但那都是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现在早就已经翻篇，谁都不会放在心上。
见江珩一眼看出小家伙的心思，她凑到宁荞耳畔，小声说了一句话。
宁荞转过眼，再回头看江珩时，眼底染了笑意。
晚饭后，来蹭饭吃的一家子不好意思干坐着看电视。
这个时候，弟弟妹妹们就派上用场了。
江珩使唤他们仨去洗碗收拾桌子。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埋头进了厨房。
虽然早就已经长大，可当爷爷不在家的时候，大哥仍旧是最大的。他们仨被压制习惯了，完全没法反抗，一脸怨念地望着他们哥哥和小嫂子的背影。
夏月明被他们逗乐了。
她和江源真正走到一起时，他已经变得沉稳，很少流露出这样孩子气的模样。看着他和弟弟妹妹的相处，看着他在哥哥嫂子面前的老实样，夏月明笑得眼睛弯起来。
“我来帮忙。”夏月明挽起袖子。
“不用。”江果果说，“我们家嫂子不干活。”
夏月明噗嗤一下笑出声。
既然这是家里的规矩，那她就不打破了，多好，乐得轻松！
“咱哥呢？”江奇皱眉。
“就是，咱哥让咱们来洗碗，他自己在外边歇着？”江源不悦道。
“小嫂子也不见了。”江果果伸出脑袋，“他们去哪了？”
“玩儿去了吧。”江奇心平气和道。
在一旁待着的夏月明，深深感受到这一窝弟弟妹妹们对待他们哥哥和小嫂子的双重标准。
小嫂子可以出去玩，但他们哥哥不行。
被针对的哥哥，简直是太委屈了！-
除夕夜的海边，海水冰冰凉凉的。
宁荞蹲在海边，收回手，转头看见江珩注视着自己，一副要阻拦的架势。
宁荞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怕她着凉呢。
这些年，江珩将她照顾得很好。
知道她身体弱，连井水里刚捞出来的西瓜都让她放凉一些再吃，可又不够有原则，每当她的软磨硬泡才刚开始，他就立马投降，什么都由着她去。
冬天的海水是透心的凉，现在江珩紧张兮兮地看着她，一如往常。
现在再回想过去，宁荞觉得，当初风一吹就着凉、太阳一晒就中暑的日子，好像是一场梦。
宁荞在距离海面还有一段距离的沙滩上坐下。
江珩陪在她身边。
海岛的气候与京市不同，海风拂面，有些凉，却并不刺骨。
江珩听见她轻柔的声音。
“其实我做过一个梦。”宁荞说。
他转过脸，黑夜中的媳妇，眸光显得更加清亮。
仿佛陷入漫长的回忆中，她过了许久，才继续开口。
“梦里，我是一本中的人物。”宁荞缓缓道，“起初我也不信，但后来慢慢地，我发现现实中发生的事情，都和这本的情节对上号了。”
“像是恢复高考、革委会倒台、颁布《婚姻法》限定法定结婚年龄等等……”宁荞说，“这些都是原剧情的情节。”
江珩微愣。
早在高考恢复之前几年，每到十月份，他媳妇总会一遍又一遍翻着日历。
当时的她，是在期待高考恢复的消息吗？
见他没出声，她解释道：“是真的，就像倩然会被男知青伤害、团团圆圆的父母还活着，都是梦里告诉我的。”
“梦里的我呢？”江珩问。
宁荞沉默了片刻。
梦中的她，是年代文中的炮灰，很多年他们一家子人，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虽然这个坎儿已经过去了，但现在再一回想，还是不愿意提起。
“你是不是不信呀？”宁荞轻声道，“是真的，不信的话，等到今年八月份再看看。我记得原剧情中提过，八月份要进行一场严打行动呢。”
江珩低笑：“如果我说，我遇到过比这更加玄妙的事，你会信吗？”
宁荞抬起眼，好奇地望着他。
结婚到现在，他们坦诚相待，可心底都还藏着小小的秘密。
宁荞的秘密是，她做过一个梦，梦中自己是没多久就下线的炮灰。而江珩的秘密是，他重生了，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与她共度这一生。
他们从未想过隐瞒彼此什么，但很默契，没有提起这一切。
是担心吓到对方。
直到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契机之下，彼此开诚布公。
江珩理解了为什么媳妇在刚来海岛时对自己如此抗拒。
而宁荞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刚结婚时的江营长与原剧情中冷淡的他不同，总是笨拙地对她好，有些傻傻的，却很温柔。
所有的疑虑被打消。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们都是相爱的。
可相爱的两个人，因为种种波澜，无法携手走到最后，于是上天给了他们第二次机会。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才更加值得珍惜。
海浪拍打岸边。
宁荞轻轻靠在江珩的肩膀上。
其实心中依稀有了数，可真正确定原剧情中他和弟弟妹妹们为了给自己报仇所遭受的境遇是真实发生过的时，她还是后怕。
宁荞双手抱着爱人坚实的臂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聊起以前做的梦吗？”
“那个时候，梦里说我是这本年代文的炮灰，我还在想，炮灰是什么呢？”
“一开始我不理解，但后面慢慢地，结合中的情节，我发现，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是有设定的。像是我，我这个炮灰一开始的人物设定，就是弱不禁风的病美人。”
“哪有夸自己是美人的？”江珩勾了勾她微翘的鼻尖。
“是原作者写的！”宁荞为自己辩解，又继续道，“所以，在我摆脱原剧情之前，总是体弱多病。但后来，原剧情被解除了，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变得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江珩仔细思索媳妇的话：“好像有道理？”
“我觉得，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也许能够生一个小宝宝。”宁荞说。
“江珩，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你敢吗？”
皎洁的月光下，宁荞仰着脸，唇角微微翘起，笑意明媚动人。
下一秒，她的唇被清冽的气息堵上。
夜晚静谧的海边，他们的拥抱与亲吻，爱意热烈。
细软的沙子漫过宁荞的手，在指缝间流走。
江珩想着刚才媳妇的问题。
她问，敢吗？
敢不敢成为一个父亲，肩负更大的责任？
江珩想，他是敢的。
海边的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宁荞光听动静，就猜到是弟弟妹妹们来了。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江珩背过身，将媳妇藏得严严实实。
在灌木丛后躲着的弟弟妹妹们，眯起眼睛。
蒙着脸也没用，谁不知道那是小嫂子呀！
而且，就只是亲一口而已，从小到大，他们看的还少吗？
弟弟妹妹们在起哄。
被他们哥哥轰了回去。
夏月明望着这一幕，多少清楚了弟弟妹妹们和他们大哥的相处方式。
主打的就是一个越挫越勇。
这会儿被他们哥哥一瞪，就一哄而散了。
但估计再过一会儿，他们几个又得死皮赖脸地杀回来。-
过完年，江源和夏月明这对新婚小夫妻回到单位刚给他们分配的新家。
江奇岁数大了，开始长脑子，有了眼力见儿，老老实实回他的大学宿舍。
江珩、宁荞和江果果带着江老爷子回京市。
坐上火车之后，江老爷子严肃地说：“你们别总说是带我回京市，我又不是小孩，自己一个人不会回去？”
宁荞和江果果若有所思地答应下来。
老爷子年纪越大，越不服老，特别爱较劲儿，跟老小孩似的，得哄着。
江老爷子扫了宁荞和江果果一眼，又转头看向江珩。
宁荞连忙拽拽江珩的衣角：“点头。”
江珩：……
很听话，点了点头。
江老爷子从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紧接着的一路上，宁荞发现，老爷子面色不善。
“爷爷怎么了？”江果果小声问。
“他看我们不顺眼。”江珩说。
江果果一脸受了天大冤屈的表情，正色道：“我什么都没做，他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是我们。”江珩揽了揽媳妇的肩。
宁荞很莫名。
她也什么都没做啊！
但一路观察下来，宁荞看出来了。
爷爷果然是同时不给他们小俩口好脸色看。
小俩口开始咬耳朵，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和家属院里老同志们聊多了。”
“聊什么啦？”
“当太爷爷的事儿。”
“！！！”
江老爷子等了太久，心都快要凉得透透的了。
这小俩口，就知道骗人。
一年又一年，两年又两年的。
不等了。
骗子！-
宁荞与周怡时常见面。
周怡被分配到人事劳动局，这是个好单位，只不过单位里没一盏省油的灯，年纪大的同志欺负年轻人，与她一样的年轻同志，则一个劲争表现，周怡一刻都闲不下来，简直是心力交瘁。
相对而言，宁荞在单位里的工作，倒显得顺利许多。
工作忙碌归忙碌，但大家的研究方向都是不同的，有的负责青少年的健康教育，有的是生长发育方面的研究，就算是同为心理行为的发展，也分为青少年与学龄儿童等各个方面，大家各忙各的，没有竞争，互帮互助，单位里的气氛融洽和谐。
过完这个寒假，江果果念大二下学期。
自从小嫂子毕业之后，她也认识了几个自己的朋友。
小姑娘除了应对繁忙的学业之外，还得应付一连串让人头疼的“情感问题”。
八三年的今天，男同学们的胆子逐渐肥了，勇敢追爱，如今他们不光是忐忑不安地递情信了，追求方式演变成直接面对面的示爱。
江果果一个都没看上，回来还跟她小嫂子抱怨。
这些男同学，怎么一点正事都不干？
“对了，小嫂子，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笨蛋吗？”江果果问。
“哪个笨蛋？”江珩一听这称呼，感觉不对劲。
“我记得，就是那个英俊的笨蛋。”宁荞说，“在学校里碰见的，你说可能是哪个同学的弟弟来着。”
“我后来发现，那个笨蛋，不是我同学的弟弟。”江果果说，“是学校里少年班的一个同学！”
这笨蛋是江果果在前段时间见着的。
长得好看，眼神清澈又单纯，不过这么一副英俊的长相，实在让人没舍得错开视线，她盯着看了好久，结果人家抬眼望她，像是见着大灰狼，与她错身时小心翼翼，一副“外边很危险要保护好自己”的架势。
看着一点都不聪明的样子！
“他比我小一岁，居然都快毕业了。”江果果说。
江珩的眼皮跳了跳。
想起刚才江果果说起学校里向她示爱的男同学，他语重心长地暗示：“你才十九，别搭理学校里那些招惹你的狂蜂浪蝶。这么小的年纪，懂什么？外边那些男同志心思多，会骗人，不管是处对象，还是结婚，都得等到将来长大了，心智成熟之后再做决定。”
“我也就是当年没打听少年班的事儿，要不然我也十三四岁就去念大学，现在早就毕业啦。”江果果说着，抬眼望向江珩，“大哥，你刚才说什么？”
宁荞帮江珩重复一遍。
江果果挑眉：“我小嫂子结婚的时候，才十八岁，我现在十九岁，怎么就心智不成熟了？”
“就是。”宁荞永远无条件站在小姑子这一边。
江果果继续问：“大哥，你当年就是把我小嫂子骗回家的吗？”
江珩：……
外边那些男同志，和他能一样吗？-
到了三月份，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么多年过去，干休所里的老孙，面对着江老爷子时，心里五味杂陈。谁能比这老爷子更滋润呢？一个星期有七天时间，他有时候上北城家属院住几天，有时候懒得去，孙子孙女和孙媳妇就会来探望。当然，孩子们工作或学业忙，一个星期这么多天，老爷子也不是每天都被他们占着，可剩下的这几天，江老爷子能收到信。
他的二孙子二孙媳妇和三孙子可孝顺了，经常给他写信。
老孙是真的羡慕。
这些都是孙子孙媳妇和孙女，都隔辈了，怎么还和他这么亲？
老孙现在唯一能说得起的酸话，就只剩下江老爷子还没当太爷爷这事儿。
现在，老孙刚和江老爷子下完一局棋，坐在院子里，看着干休所里的小年轻给老江送来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二孙子和二孙媳妇的名字，小夫妻是一块儿写的这封信。
再一抬眼，他大孙子和大孙媳妇恰巧也手牵手来了。
老孙心里想着，这两对夫妻，感情好是真的好。
但问题是，他们为啥都不生娃娃？
“哪有结婚之后不打算生小孩的？人家不光是生娃娃，还生一连串儿！你大孙子和他媳妇，这都结婚多少年了，是不是哪儿有点毛病？”老孙嘀咕。
江老爷子一听，气得拍了拍桌子：“我看是你的嘴有毛病，一把年纪了，嘴怎么这么碎？人家乐不乐意生娃娃，和你有半点关系？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去年连咱国家政策都提出要计划生育了，你还让人家生一连串儿，这是什么思想觉悟？”
老孙被怼得半晌说不出话。
江珩和宁荞走近了一看气势汹汹的爷爷，不由对视一眼。
来得不是时候！
江老爷子狠狠地瞪老孙一眼，抬眼扫见大孙子和大孙媳妇，刚要开口，忽地瞄见江珩手中的一张单子。
老人家有点老花眼，但距离这么远的字，倒是能看清一些，望着单子最上边一行字，脸色一变：“医院的化验单？怎么回事？你俩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啊……”宁荞抿了抿唇，抬头与江珩对视，眼底有掩不住的笑意。
江老爷子站起来，严肃地拿走江珩手中的单子。
他看了好一会儿，没看明白，又从兜里掏出老花镜，望着单子上一连串的数字，还是看不明白。
“怎么回事？你们别让我干着急！”
江珩低笑：“有人要当太爷爷了。”
江老爷子呆坐在原地。
当年带兵打仗屡立战功的老江同志，绝不会承认是自己年纪大了，反应慢了。
只是这消息让人惊喜，猝不及防，他实在没回过神。
“太爷爷……”江老爷子盯着化验单，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江老爷子忽地欣喜若狂：“你还傻愣着，赶紧扶荞荞回屋坐着！”
老爷子乐得眉开眼笑，洪亮的嗓门更是高了八度，面对迎上来说恭喜的老伙伴儿们，一个劲摆着手，说改天请他们吃糖果，当时庆祝。
老孙一个人被落在后边，气不过，大声道：“你刚才还说国家实行计划生育，还说自己压根没催着孙子孙媳妇生娃！”
“计划生育说了，只生一个。”江老爷子乐呵呵回头，“这不才第一个吗？还不让人高兴了？不过说好了，得响应国家号召，一个就是一个，咱们都是干部，觉悟很重要！”
老孙气得翻白眼。
刚才还嘴硬呢，好赖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
江老爷子带着大孙子和大孙媳妇进了屋。
老人家乐不可支，问长问短。
“荞荞，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累不累？”
“犯恶心不？爷爷去给你买点话梅？”
这些话，是江珩问了一路的。
现在宁荞都不用答，江珩一个人给她全都答了。
“对的，这样是对的。少说点话，歇着，养元气。”江老爷子点头。
江珩很赞同爷爷的话。
于是接下来，这屋里，爷孙俩自己聊起来了。
宁荞：……
太夸张了！-
整个孕期，宁荞成了家里的重点关注对象。
她父母和哥哥嫂子打了不少电话，关心她的身体情况。
宁荞没法和他们说自从脱离原剧情控制之后自己的身子骨可硬朗了，只能好声好气地劝他们放心。
可常芳泽实在是放心不下，都打算收拾行李来京市的军区大院暂住了，最后硬是被闺女拦下来。
宁荞告诉常芳泽，江旅长和江果果将她照顾得很好，爷爷也时常来家属院，给她送了一大堆好吃的。
江珩甚至还和家属院里特别擅长煲汤的几个婶子打好关系，向她们讨教该怎么做滋补的汤汤水水，好喂得媳妇白白胖胖的。
宁荞被照顾得很好。
除了爱人、爷爷和小姑子的贴心照顾之外，就连肚子里的小胎儿，都仿佛格外懂得乖巧，她没有经历孕吐的过程，也不觉得哪哪儿疼，每天都过得风平浪静。
宁荞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变大。
小俩口都觉得，这是一个闺女。
多能心疼人的小宝宝，肯定是闺女！
每天晚上，江珩都会抚着媳妇的肚子，给他们的小宝宝讲故事。
等到孕后期，胎儿好像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当他开始讲故事时，宁荞的胎动就会特别明显。
有一回，江珩的脸贴着媳妇的肚皮。
一不小心，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
他端坐时，神色凝重：“该不会是个儿子？”
宁荞也顿时忧心忡忡。
“男孩女孩都一样。”她心虚道，“爸爸妈妈都喜欢。”
小俩口不知道肚子里的小宝宝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因此，他们完全不敢表现出自己心中的倾向，生怕一不小心让小耳朵已经发育完成的宝宝“伤心”。
江果果实在是受不了哥哥和小嫂子。
“你们太离谱了。”江果果说，“小孩子最会看人眼色，等到出生之后，很容易被你们宠成熊孩子！”
“不怕。”江珩说，“我们又不是没见过熊孩子。”
“家里三个呢。”宁荞说。
江珩笑道：“现在只剩一个了。”
江果果：？
感觉被骂了。
江珩扶着媳妇回房。
一路上，他搀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媳妇一不小心有个闪失。
“会不会真宠成熊孩子？”宁荞问。
“不会，我宠孩子妈，不宠孩子。”江珩淡定道。
“我呢？”宁荞微微蹙眉，“我怕我没有原则。”
“你研究的就是儿童心理。”江珩提醒。
宁荞挺了挺胸：“也是，我不会搞不定自己的小孩。”
“小心台阶。”江珩说着，右手搂住媳妇的后腰，“搞不定，我就揍。”
宁荞慢吞吞地迈上台阶：“嘘，别被听见了。”
“爸爸开玩笑的。”江珩微微俯身，对还没出生的小宝宝说，“别放在心上。”
江果果：！！！
其他人当爸爸妈妈也是这么神神叨叨的吗？-
一九八四年的除夕夜，江源与夏月明俩口子以及江奇赶到京市来过年。
宁荞的父母和哥哥嫂子也搭火车过来。
北城家属院里看着这热热闹闹的一家子，感慨他们实在是够能折腾的。
一般来说，家里有远嫁或是远赴外省念大学、工作的孩子，基本上是做好了十年八年见不着面的准备。毕竟来回路途这么远，火车票也不便宜，大家各有各忙，哪有这么多机会能凑在一起。
可这在他们这个大家庭里，压根就不成立。
北城家属院江旅长家，一大家子人时不时都能相聚，欢声笑语回荡在屋里，又传到大院的角角落落，让人无比羡慕。
这顿年夜饭，是江奇做的。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时，江奇宣布，等到下个学期他大学毕业，将回到京市，在京市开一间私房菜馆。
江老爷子气得够呛。
大学毕业，明明能分配到一份好工作，可这混小子非要去当个体户。
不光是江老爷子不同意，就连常芳泽和宁致平，也认为不靠谱。当个体户哪有进正经单位体面？他们自己不好说什么，就给宁荞使眼色，想让闺女帮忙劝一劝。
但谁知道，他们闺女就跟没事人似的，慢条斯理地吃饭。
江老爷子不悦道：“你以为做生意是这么容易的事？不说别的了，你哪来的钱？”
江奇抬起头，轻咳一声：“二哥他们说要借我点儿。”
枪打出头鸟，这会儿江源和夏月明可不敢认，立马低头扒拉饭。
“借什么借？”江老爷子瞪他俩，“不准借！”
话音落下，他又嗤一声，“知道做生意要多少本钱吗？你二哥和你二嫂每个月才多少工资？他们挣钱不容易。”
江奇咧嘴，继续道：“还有我大哥和……”
“江奇。”宁荞打断他，“说好了不跟爷爷打小报告的！”
江奇挠了挠头。
两个哥哥和两个嫂子愿意无条件借钱给他开餐馆，他同意了，也没完全同意，说好了等到餐馆挣钱，要按照他们的出资比例给他们各分一份利润来着。
不过他们好像都没想这么长远，也不认为他这买卖能挣多少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你们俩也要借？”江老爷子没好气地数落江珩和宁荞。
江源和夏月明舒了一口气。
这下不光是他们俩挨骂了！
“他们不懂事，你们俩也跟着胡闹？”
江珩不像江源似的，挨骂就埋头苦吃。
他非常一本正经，向老爷子解释当个体户是怎么一回事。
可江老爷子和宁荞的父母同样是老思想，哪里听得进去。
眼看着老爷子的火气更大了，宁荞“哎哟哎哟”两声。
大家立马紧张地望着她。
宁荞轻咳一声：“刚才肚子有点疼，现在不疼了。”
常芳泽和宁致平不动声色地扫闺女一眼。
宁阳抬了抬眉，和焦春雨使眼色。
江老爷子一脸关切，这话题就被宁荞给岔过去了。
打岔之后，宁荞很自然地提起给小婴儿起名的事。
一大家子人各抒己见。
江珩确定宁荞刚才只是“演”了一出，才放下心。
宁荞斜他一眼。
大过年的，怎么光知道惹爷爷不痛快呢？
“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咱家小娃娃出生。”江老爷子说，“这孩子一出生，爸妈、姥姥姥爷、太爷爷、舅舅舅妈、俩叔叔和一个小姑姑宠着，多有福气啊。”
“还有我！”宁荞的小侄子南南举起手。
“还有表哥宠着呢。”焦春雨笑道。
“就是，还有个表哥，我给落下了。”江老爷子朗声大笑，“这么有福气的娃娃，就叫福福吧。”
一家子人鸦雀无声。
江珩开口：“土不土？”
江老爷子又瞪他：“哪里土了？”
江果果叹气。
大哥怎么就知道惹爷爷不高兴呢！
“我、我看也挺土气的……”江奇支支吾吾道。
江源深以为然地点头：“和二牛差不多。”
江老爷子：……
这三个孙子，怎么没一个讨喜的？
江老爷子以一敌三，开始和仨孙子争论这小名土气不土气。
其他人都插不上话。
直到突然之间，宁荞又“哎”了一声。
江老爷子说：“荞荞，你别打圆场。”
所有人笑出声。
“狼来了”的故事深入人心，谁都没放在心上，继续聊着给孩子起小名的话题。
只有江珩，忽然不出声了。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担忧，盯着面色变得苍白的媳妇，问道：“怎么了？”
“我的肚子——”宁荞手扶着江珩的胳膊，吃力地说，“是真的有点疼了。”
江珩眸光一沉，立马送媳妇去医院。
一大家子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跟上脚步。
江果果知道生小孩很疼，但没想到小嫂子会疼成这样，一路跟到医院时，眼睛都急红了。
“大哥，小嫂子没事吧？会有危险吗？”
“要不要去更好的医院？”
“我们——”
“江果果。”江珩沉声，一字一顿，“你、闭、嘴。”
江奇：……
他也觉得妹妹怪吵的！
常芳泽、宁致平和宁阳的眉心没舒展过。
江老爷子年纪大了，老二和老三要先送他回干休所，他没答应，打了个哈欠：“再等等。”
江珩保持沉默，注视着产房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所有人焦灼地等待了整宿，直到产房门被打开。
里面传来婴儿的一声哭啼声。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宁荞被推出产房。
母女平安。
一大家子人欢天喜地。
产床上的宁荞很虚弱。
江珩第一个上前，将媳妇额角沾了汗水的发丝轻轻挽到耳后。
看见江珩，她的嘴角牵起清浅笑意：“真的是女儿，我们的女儿，你看看。”
江果果从小到大都觉得小嫂子好厉害，不管是什么想法，都能得偿所愿。
但是这一天，小嫂子和哥哥迎来他们梦寐以求的闺女，不是厉害，是幸运！
一九八四年的正月初一。
在这一天，宁荞和江珩的女儿出生了，小婴儿白白嫩嫩的，还看不出五官，但小俩口固执地认为，这是最可爱的宝宝。
江老爷子说，要不这孩子的小名就叫“初一”，多有意义。
但江珩和宁荞没同意。
他们给宝宝起了一个小名，叫芙芙。
江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小曾孙女芙芙，喜欢得不得了。
但抱起小曾孙女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芙芙？福福？
是谁说他起的小名土气的，是谁说他起的小名和二牛差不多的！-
芙芙慢慢地长大，是大院里最讨喜的小婴儿。
小婴儿长得粉雕玉琢，就像一颗软乎乎的糯团子，眼睛和鼻子像妈妈，嘴巴像爸爸，谁见了都要来揉一揉她的小脸蛋，说是这孩子长得真好，专挑父母好看的长。
每到这个时候，江旅长总要默默地，将自己的闺女抱回屋。
宁荞冲着闺女嘀咕：“你爸爸好小气呀。”
江果果想起大哥小时候是怎么照顾自己的，生怕他现在会用“军事化管理”的模式带大芙芙，可操心了。
但没想到，大哥面对他的闺女时，那叫一个铁汉柔情。
江果果没课的时候，总要搭一个小时公交车往家属院赶，可每回一赶回来，又要面对新的难题。
她必须要面对的难题是，怎么才可以从一堆人中把她的小侄女抱出来，自己一个人逗着玩儿？
江果果每回都在过五关斩六将。
先是准备两张电影票，支走她哥哥和小嫂子。
支走哥哥和小嫂子相对而言比较容易，毕竟他们也乐意自己两个人在一块儿，但支走芙芙的太爷爷和远道而来的姥姥姥爷，就实在是太难了。
江果果这考上京大的头脑，全都用在对付他们身上了！-
等到芙芙九个多月的时候，就更好玩了。
小不点已经学会翻身，圆滚滚的小身体来回摇摆，一个借力，“咕隆隆”转过去。
她还会坐着，坐得还挺稳。
晚上，芙芙是跟着爸爸妈妈一块儿睡觉的。
经常在大半夜时，她会练习自己刚学会没几个月的翻身技巧，和才掌握的端坐技巧。
三更半夜的，小奶娃精神头儿可足了，翻过身，脑袋抵着爸爸妈妈的身体，很辛苦地坐起来。
还用肉乎乎的小手戳戳他们的脸。
宁荞困得要命，撑不开眼皮子，艰难地扯扯江珩，让他起来带娃。
江旅长坐起来，将小奶娃往怀里抱。
芙芙在爸爸怀里一个“打挺”，小手指着宁荞的脸蛋，奶声奶气地发着音：“妈妈、妈妈……”
宁荞一下子就不困了。
她顶着鸡窝头，凑到闺女面前：“你刚才在喊妈妈吗？”
“妈妈。”
芙芙的小奶音软软萌萌的。
也许她是在无意识地发着音节，可宁荞惊喜不已，抱着闺女，用力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
“爸爸呢？”江珩期待地问。
“妈妈……妈妈……”
“喊爸爸。”
“妈妈！妈妈！”
“喊爸爸！”
芙芙不看江珩，小脸蛋往宁荞的怀里蹭。
江珩一头倒在枕头上。
委屈的爸爸。
小奶娃睡到这会儿，被她自己给喊清醒了，一个劲表演着喊“妈妈”。
宁荞亲了她的胖脸蛋好多口，如果不是这会儿大家都睡着了，真想抱着闺女到大院里转转，显摆一下她好听的小奶音。
江珩躺回去半晌，也没人哄。
再听着闺女的小奶音，实在是羡慕媳妇，再次将脸凑过来。
“喊爸爸。”
“妈妈！”
“喊爸爸！”
“妈妈？”
他向媳妇告状：“芙芙怎么这样？”
“芙芙怎么了？”宁荞无辜地问。
“她……”江珩咬咬牙，“她欺负人！”
深夜的北城家属院，就只有芙芙家卧室还亮着灯。
哪有被九个月大闺女欺负的人？宁荞觉得江珩同志有点离谱，但人家学着闺女的样子耍赖，她也没办法，将给闺女的亲亲，分给他。
江旅长这才消停下来。
果然，不懂事的大人能被亲几口。
夜愈发深，宁荞揉了揉眼睛，但小奶娃还精神着呢。
江珩接过孩子，让媳妇先休息。
“你别抱芙芙出去，我想看着她。”宁荞说。
十月份的京市，刚开始转凉。
宁荞靠在床头，迷迷糊糊时，依稀能看见爱人抱着闺女，在屋里转悠。
还时不时念叨着一样的话。
“芙芙，叫爸爸。”
“芙芙学爸爸，嘴唇上下一碰，像这样——爸、爸……”
“妈妈……妈妈……妈妈……”
江珩：……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困意来袭。
又过了一会儿，宁荞感觉自己被盖上一层薄薄的被子。
宁荞安安稳稳地闭上眼睛。
她想，这一夜，自己应该会做过一个好梦。
但也许不止是今夜。
往后漫漫人生，都会有好梦相伴。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明天或后天还有一章番外，就全文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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