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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万般皆如意,那就不是人生了。
    但是他必须做些什么。
    “你不关心陆安弛替你做了什么吗?”秦月章问。
    “我没有求他帮我做任何事。”晏如神色漠然。
    他们并肩走出法院,共同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之下。晏如看着脚下层层的阶梯,看着外面来往如织的人流,一个想法从脑海里诞生。
    晏如曾经是一个被言语毁掉的人,但是或许,他也可以利用那些言语。
    他必须做些什么,如果没有人能够帮助他达到目的,那么他会自己采取措施。
    “走吧,我们回家。”秦月章低声说。
    晏如应了声“好”。
    说是回家,只是回到了秦月章的房子。晏如对于这个“家”,还没有十足的认同感。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秦月章把今日份的药物胶囊连带着水杯一起递给晏如。昨天晏如出院的时候,医生再三叮嘱要按时用药。
    晏如感谢地看了他一眼。这些药大部分都是调养身体的,维生素ABCD,晏如也不太懂。他以前有个头疼感冒是很少吃药的,总是慢慢熬过去。面对秦月章这么谨慎细致的对待,晏如既觉得没必要,也挺不适应。
    “我就继续摆摊啊。”晏如吃了药,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毫不在意地说着自己的未来,“我没有什么本事,做小买卖也挺好,至少不会把自己饿死。”
    或许是刚刚喝了水的缘故,晏如的嘴唇上浮着一层清亮的光,像破碎的能够反射光线的钻石似的。秦月章居高临下地站着,一眼就看到那嫣红的唇。
    算不上丰润,甚至很单薄。在相学中,薄唇意味着无情,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是秦月章不得不承认,它生在晏如面上,偏有几分好看。
    秦月章不动声色地滚动喉结,改变了站立的姿势。
    晏如见他不回应,只是看着自己愣愣的,便说:“怎么,你觉得摆地摊丢人吗?”
    秦月章回过神,摇头道:“职业都只是谋生的手段。我们目的相同,都是为了更好地活着,又怎么去分丢人或者高贵?”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只是在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罢了。大家的目的都一样,那么达成目的的手法也就并不重要了。
    秦月章说得那么真诚,甚至声音都是温柔的。
    谁在这样的人面前,会不心动呢?
    晏如正对上秦月章那双乌沉沉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里面正盛着一颗同样温柔的星子。
    如果,晏如忽然想,如果这个人,这份温柔,能够只属于我,永远属于我,就好了。
    第82章 学术
    今天秦月章有一场讲座,晏如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雪城这样的大都市,却也依旧存在着类似于城中村的地方。这或许是每一个城市在发展过程中必然会遗留下的疮痍,那些被时代抛下的格格不入的人都聚居在这里。
    小偷,摆地摊的,被子女赶出来的老人,从农村进入大都市艰难求存的打工仔……这里鱼龙混杂,什么行业的人都有。
    晏如的家就在一栋老式筒子楼里。楼下有一块不算平整的院坝,是进楼的必经之路。楼里的居民时常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还会有人支着桌子打麻将。当然,住户们的八卦也是必不可少的调味剂。
    晏如走过院坝的时候,正好有几个大妈正凑在一起打麻将。她们一见着晏如,登时脸色大变,像是见了鬼似的,连激战正酣的麻将都掀了。
    晏如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自顾走进了楼梯口。
    身后传来并不低调的交谈声,晏如上了二楼都还能听到。
    “他不是蹲牢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听说是杀人案,咱们还是别触霉头。”
    “人家都放出来了,肯定是没事的哦,接着打来来来!”
    “谁知道呢?他要是没问题,警察能来查他?我看他指不定是有些案底的!”
    “哎哟喂,之前警察来走访,还采访过我呢!这个小伙子一天到晚垮着脸,看着就不像好人呐!”
    “对,要是没问题干嘛调查他,怎么不来查你查我?咱们回去给家里说说,还是小心些,别和这种人来往……”
    “咱们小区真是,什么人都能住进来……”
    “别说这些不相关的,继续打……我胡了!”
    后面的话语被晏如踩在脚下,他心里竟没有什么波澜,甚至觉得很可笑。
    九楼一共有四户人家,晏如的那户朝向背阳,一年四季照不到阳光,所以会便宜一百二十块钱一个月。
    晏如站在自己家斑驳的门前,看着上门熟悉的铁锈脱壳的纹路,竟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已经过去小半年了。
    在他的门旁边,是一个塑料小盒。这是以前老式的送货上门的牛奶放置盒,不过上面的广告字迹已经消磨没影了,只剩下劣质的塑料绿盒子。
    晏如的钥匙就藏在盒子后面。他探手一摸,冰冷的金属质感传来。
    果然还在。
    半年没有转动的锁芯有微微的钝涩感,晏如用了一些力才打开防盗门。
    “吱呀——”
    大门发出沉闷的呻吟,随着外力咧出口子。
    空气中有很浓重的灰尘的味道,还伴随着发霉的气息。晏如下意识皱眉,可转念一想,这里是他生存了好几年的“家”,他早就应该习惯了这里的阴湿。可他在秦月章家里不过住了几天,竟也会因为“家”的味道而感到难受。
    可见由奢入俭难。
    晏如开灯进屋,反手将门给关上。
    出租屋并不大,只有四十来平,仅一间屋,一眼就可以望到头。
    房子里占地面积最大的,是一摞一摞的用透明塑料袋包装着的衣服,还有几个晏如出摊用的衣服架,横着摆在角落里。而再里面一些,是一个手工搭出的隔板,隔板后是床铺。
    晏如找到了他放在床头的手机,充上电之后按动开机。
    简陋的开机动画之后,进入了待机界面。晏如进到自己的聊天平台,发现未读信息少得可怜,一大半是软件推送的广告,一部分是几个为数不多的熟客问他有没有新的衣服款式到货。
    他消失了那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关心他去了哪里吗?
    晏如自嘲地笑了笑。唯一庆幸的是,房东没有发来问候消息。一般他的房租都是一年一交,房东人不在雪城,也不甚在意这套不值钱的房产。
    如果房东知道他卷入了一场人命案,只怕自己的东西早就被扔出去了。晏如苦中作乐地想着,退出聊天平台,登陆到了在全国普及度非常高的公众平台。
    都说人言可畏,但是之前陆安弛说的也很有道理。工具并没有什么错,最重要的是,工具被握在谁手里。
    晏如这一次,要利用他曾经无比痛恨的工具,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晏如将早就已经想好的,在他心中辗转过千万次的话一一编辑好,然后手指一动,点击发送键。
    《一篇准杀人犯的自述》。
    “读到文章的各位,你们好。你们可以称呼我晏如,也可以叫我杀人犯的儿子,未来的杀人犯,社会的底层或者其他诸如此类的名号。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已经有很多人这么叫过了,并且我已经习以为常。
    我的父亲曾经非常有名气,他就是当年公路少女猝死案的凶手晏安德。在他犯罪的那一刻,也宣判了我的死刑。所以我理应被人唾骂,被避而远之,被排挤欺辱,被当成病毒或者垃圾。我都是接受的,因为我想我是在替自己的父亲赎罪。
    可是,在我已经快要认命的时候,却发现当年的案子是一场冤案,我的父亲晏安德根本是含冤而死。
    只可惜真相来得太晚,他的骨头都已经朽烂在地下了。
    所以我想问,界定一个人的标准是什么呢?是他的先天还是后天?是他的言行还是出身?思想钢印一旦烙下,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犯罪的因子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还是后天养成的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