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昱问他:“你想说什么?”
    柳笙只是紧巴巴地攥着衣角,很勉强地扬起一点嘴角,摇了摇头。
    两人毕竟才接触两周,无法熟悉彼此很正常,每个人心里有不想说出口的话更是平常。
    蒋昱看了他两秒,没再说话,
    很快,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辅导员在群里发的通知,通知他们下月初开学,课表下周会出现在校网系统里。
    他没回复,把手机装回兜里开了门。
    年份久远的防盗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声。
    蒋昱回头,却看见柳笙紧紧咬着下唇站在屋里,脸色有些苍白,纤长的手指抠着墙壁,直到指节泛红。
    一如他在医院里看见柳笙的那天。
    他眸底微动,手指蓦地抽动了一下,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不舒服么?”
    柳笙还是摇头。
    他眼眶红了,揉了揉眼睛又飞快缩回手。x
    可心里的委屈怎么都压不下去,只能要哭不哭地小声问:“要不然,要不然我们还是不出去了吧,我觉得在家也挺好的。”
    蒋昱皱了皱眉,“你不是一直期待么?为什么不去?”
    他没忘记今早柳笙一大早就起来很憧憬的模样。
    其实他早半个小时就醒了,在沙发上静静看着柳笙坐在沙发角上捧着脸笑。
    像个小傻子似的。
    隔壁那几个男生又在扎堆打游戏,大概是通宵未睡,嘴里不断嚷嚷着:“上啊!你他妈的上啊!躲我后面干什么你个菜比!”
    “你他妈才菜比,老子先苟一会,哪特么像你,就他妈知道往上冲,一分钟死八回。”
    柳笙皱了皱眉头,不想听那些难听的话。
    他往后退了点,思索片刻,还是低下头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出去会给你丢人,所以不想出去了,不想给你丢人。”
    失忆的柳笙太单纯了,难过或者发脾气也不懂弯弯绕绕,声音软糯糯的不惹人厌烦,反倒让人想把其抱在怀里轻声哄一哄。
    但蒋昱也很清楚。
    大概正是因为柳笙懂得撒娇,永远都甜甜地服软,更让人忽略他心底的害怕。
    让人觉得那些苦痛仿佛很小,仿佛只是短暂出现的,被人喂一颗糖就能好。
    其实不然。
    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能体会失明和失忆的难处。
    多少个白昼如同黑夜。
    多少个黑夜如同恶魔。
    蒋昱叹口气,说不会。
    柳笙半信半疑,又抹着眼泪抬起头,“真的吗,那你为什么让我戴帽子,不是怕被别人看见吗?”
    蒋昱把他脸上的泪擦掉,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你的眼睛不能遇强光,家里没有墨镜。”
    过了几秒,又想起什么似地补充:“也不能经常哭,还想不想治好眼睛?”
    柳笙当然想,他趴到蒋昱怀里,把脸蹭来蹭去,直到脸泛起小片小片红,他才拿着自已的拐杖往前迈,很高兴地催男人快点。
    “那我们出门吧,我要快点治好眼睛,我想快点看见你长什么样子。”
    *
    半小时后。
    两人到达医院。
    蒋昱带着人在一楼挂了专家号,等机器出号的时候,周围人声鼎沸,四面八方都是吵闹声。
    柳笙很久没出过门,出了门才发现他太高估自已了,他只想着怎么能快点治好眼睛,不想成为男人的负担。
    可真的带到了人多的地方,那些不明来历的声音就像是熔炉里的火,烧得他无处可躲。
    柳笙深呼吸了很多次,指尖慢慢收紧,直到男人在他耳边说:“好了,我们上楼。”
    第111章 你不能怪他
    一路上。
    蒋昱走得很慢,也不动声色帮柳笙挡掉许多阻碍。
    从路边的石柱、破损的台阶,到医院的人群,他一直紧紧牵着柳笙的手,等电梯的时候直到周围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带柳笙上了三楼。
    等待叫号的时间,柳笙把头靠在蒋昱肩膀上,垂着长睫毛,一根一根地抠着他自已的手指玩。
    大概是心里太忐忑,又不想说出来给他增加负担,只能沉重地抠手指。
    蒋昱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攥着挂单号,心里也万般不确定柳笙的眼睛能不能好。
    半晌,他用手轻轻在柳笙柔软的发丝上揉了揉,最终只说出一句:“会好的。”
    那句话不是没关系,不好我也不会丢下你。
    而是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他没办法帮柳笙决定以后的人生。
    柳笙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等到那天,如若眼睛还未好,谁也不能保证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会不会丧失活下去的信念。
    感受到男人声音中的低沉,柳笙挽着男人的手臂,很用力地摇摇头。
    “我不怕,你也别怕,一定会好的,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怕。”
    没一会,显示屏上显出了柳笙的名字,两人进了诊室。
    医生是个中年女医生,她扒开柳笙的眼睛观察了一阵,又用仪器反反复复检测过后。
    对柳笙还算是温和地问了一些问题,在发现面前漂亮的小男生什么都回答不上来以后,看向蒋昱的眼神就有些冷淡了。
    她扶着眼镜,用手里的笔敲了敲桌子。
    “你们做家属的怎么回事?这人出这么大事,车祸当周为什么不立刻治疗?大脑堵塞压迫血管的时间越长,恢复视力的可能性就越小,你们不懂可以来医院看,这样实在太不负责了。”
    她说完,盯着站在一边的蒋昱,也能看得出来蒋昱的年龄不过也就20多岁,于是不由得又放轻语气问:“你是他哥哥吧?你们父母呢?你们家人也太不称职了。”
    蒋昱站在原地没做任何辩解,只平静地说:“麻烦医生看看他的眼睛。”
    这就算是变相地给自已扣帽子,承认了他们之前的不负责之举,医生又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
    “你们也真行。”
    “不是的”,柳笙却不依了,他着急地要去抓蒋昱的手,不慎手碰到桌角,一下就红了一大块。
    他皱巴着一张小脸,语气又气又急,“不是的,这是我男朋友,我们都没有父母,而且我们、我们都在上大学,他好不容易才赚够了钱带我来,他很辛苦的,每天都很累,医生你不要怪他,你不能怪他。”
    柳笙从被推下楼摔坏了脑袋之后就一直在医院里昏迷着。
    醒来的第一天就被转移到了那个私人小医院。
    在数不尽的沉沦黑夜中不知道盼了几个来回,终于盼到了心上人来,他的小心脏里盛得满满都是对男人的喜爱和感恩。
    又怎么舍得让别人说他心爱的人一句。
    他气呼呼地看着医生的方向,就好像谁再敢说男人一句,他就要打人似的。
    蒋昱已经攥住了他的手,闻言,手上陡然加了几分力。
    女医生在两人握着的手上看了看,眼神又在两人之间流转几秒,手扶着眼镜,面容显出几分尴尬。
    “是这个情况啊,不好意思小伙子,是我搞错了。”
    “其实现在也不算不能挽回,万幸之前受伤没有直接伤到视神经,等血块消融就可以恢复,你们再去拍个片子看看大脑神经,根据具体的片子再决定怎么做联合治疗。”
    ........
    一出诊室,柳笙就憋不住了,很小幅度地把手腕往蒋昱手里送,很想得到关注的模样。
    蒋昱叹口气,在他红了的那片皮肤上吹了吹,又轻轻揉了揉,“下次不要着急,需要什么先说话,再慢慢摸索。”
    柳笙垂着眼眸,没回答他的话,只小声地说:“疼....”
    于是蒋昱又检查了一遍,没有发黄发青的迹象,才又摸了摸他的头。
    “乖,忍一忍。”
    柳笙的确听话,点点头没再吭声。
    过了11点,医院流动的人群就变得很多,一个个都要赶在坐班医生午休之前挤进科室。
    每个科室走廊大门口都堵了不少人,前台护土一位一位地劝,让大家别在这堵着门,着急也没用,取过号的今天肯定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