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也是。」李慕白颔首。「那么二庄三府又是……」
    「说到二庄……」聂冬雁沮丧地抽抽鼻子。「霸王庄里起码有两、三个人上我家里提过亲,他们还为此争吵不休,我怎么可能上门去自投罗网;至于绿映庄里全是女人,照理说那儿应该最适合我,可是……」
    她叹了口气。「她们的庄主绿芙蓉恨我恨得要死……」
    「为什么?」
    聂冬雁不满地撅起了唇瓣,明媚的美眸里写满了无辜。
    「因为我比她漂亮。真是莫名其妙,这种事能怪我吗?」
    李慕白怔了怔,表面平静无波,眼底却飞快掠过一抹笑意,可惜还是被聂冬雁瞧见了。
    「喂,你什么意思啊?」她恼怒地推推他。「人家这么惨,你居然笑人家!」
    「我并没有嘲笑姑娘。」李慕白细声否认。
    聂冬雁怀疑地眯着眼。「真的没有?」
    李慕白忙摇头。「真的没有。」
    聂冬雁仍狐疑地盯住他打量好半晌后,方始收回怀疑的态度。
    「好吧!没有就没有。刚刚说到哪……啊!对了,剩下三府,苏州聂府是其中之一,这就不用提了;另外还有仲孙府和回魂府,仲孙府和聂府不合,我不能去;回魂府隶属黑道帮派,这更不行。所以……」
    她蓦然停住,傻眼。「不会吧!我只剩下四帮九派可以选择?」随即又低下头去数手指头。「我不可能作乞丐,更不可能作和尚、道士或尼姑、道姑,黑道也不予考虑,这样一来……」
    瞪住剩下的四根手指头,她舔了一下唇瓣,再继续念,「天山派少掌门接近不得,华山派很烂,崆峒派与点苍派都不收女弟子……」顿住,猛抬头,美美的脸蛋垮了。「耶?无处可去?太惨了吧!」
    正懊恼间,眼角又瞥见李慕白居然手支下颔在打盹,不禁气从胆边生,猛然一掌推过去,后者惊呼一声跌趴到地上去。
    太过分了,人家在这边伤脑筋,他却凉凉的去找周公聊天。
    「聂……聂姑娘?」李慕白狼狈地爬起来,清秀的脸上一片茫然。
    「你什么意思啊你?」聂冬雁气唬唬地大叫。「人家讲得口水快干了,你却给我打瞌睡!」
    「可是……」李慕白吶吶道。「聂姑娘不觉得请令外祖帮忙更快吗?」
    「咦?外公?」聂冬雁怔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大腿。「对喔,找外公帮忙更快嘛!好,我们还是到关外去!」
    「现在?」
    「当然不是,我要看过端午的龙舟比赛后再去。」
    「但……那还要一个半月……」
    「没错,所以我们要好好计画一下在这一个半月里要到哪里打发时间……」
    我「们」?
    李慕白连苦笑都挤不出来。
    端午过后半个月,他们还在贵州黄果树瀑布流连。
    李慕白毫不意外,至于聂冬雁,一开始她自己也是莫名其妙,这种时候,她应该已经快到外公家了不是吗?
    为什么她还在这里?
    这里的风景举世无双,特别美吗?
    也没有啊!
    左思右想几乎想破了脑袋,最后,终于给她想清楚了,原因其实很简单:她舍不得结束这一切。
    更正确的说法是:她舍不得结束与李慕白相处的时刻。
    虽然贪玩的她起初纯粹只是看他好欺负、好捉弄、好利用,才会硬拉着他到处跑。
    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思竟然偷偷逃离了原来的目的,不再只想着今天要到哪里游,明天要上哪儿玩,莫名其妙的反倒老惦着就在她身边的人,而且视线不管怎么转,最后也总是会转回到他身上去。
    最可怕的是,偶尔与他四目相对,竟然还会心头小鹿乱撞起来。
    伤脑筋,她好像喜欢上他了耶!
    她竟然会喜欢上一个不喜欢她,甚至可能很讨厌她的人,这不是糟糕到极点的状况吗?
    她该怎么办?
    第三章
    这年,黄河再度决堤改道,沿海各省更是连连风灾,一批又一批的灾民仿佛潮水般涌入灾区附近的城镇,无助的眼神、乞讨的脏手、悲凉的处境、困窘的情景,几乎走到哪里见到哪里,令人眼热鼻酸。
    贝齿紧咬下唇,眸眶盈盈含泪,聂冬雁满心酸楚,恨不得回家搬几车银子来救济他们,但是……
    李慕白全然无动于衷。
    聂冬雁错愕地注视着李慕白,他的表情一如往常,清澈的眼神柔和依旧,并没有鄙夷,没有轻视,但也没有同情,没有悲悯,仿佛这一切他都看不见。
    为什么?他瞎了吗?他真的瞧不见这些流离失所的灾民有多凄惨吗?
    「你没瞧见这些灾民吗?」聂冬雁忍不住要问。
    「瞧见了。」
    原来他不是瞎子。
    「那么……」聂冬雁依然紧盯住李慕白。「你不想救济他们吗?」
    「不想。」李慕白毫不迟疑地否决,依然轻声细语,却看也不看聂冬雁一眼。
    沉默一会儿。
    「你不同情他们?」
    「不。」
    「不可怜他们?」
    「不。」
    「为什么?」聂冬雁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愤慨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宛如利矢般尖锐。「他们明明那么可怜,那么需要人家帮助呀!」
    李慕白这才淡淡瞟她一眼,「需要帮助的人并不一定真的需要帮助,」他细声细气地说。「可怜的人也大有可能会跳起来咬你一口。」
    两眼一眯,聂冬雁正待反驳回去,但不知为何,她又吞回破口大骂的冲动,换上若有所思的眼神注定李慕白。直至他们进客栈要了两间房梳洗一番后,李慕白来敲她的房门。
    「聂姑娘,要用晚膳了吗?」
    「要,不过……」她依然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瞧着他。「我们叫进房里来吃好不好?」
    片刻后,在等待晚膳送来时,聂冬雁依旧怔楞地注视着李慕白,后者仍是半点异样神色都没有。
    「记得小时候,外公送我一只小狗,我好喜欢它,因为它非常聪明、听话又忠实,」突然,聂冬雁说话了。「外公也说,狗是永远不会背叛人的,我想,没有人会不喜欢才是。」
    李慕白静静地倾听,眼神带着一丝困惑,显然是不明白聂冬雁无缘无故说这些干什么。
    「但有一天,家里新来了一位奴仆,工作非常勤奋认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讨厌狗,避之唯恐不及。」聂冬雁继续说。「我想尽办法要让他明白小狗其实是非常忠实可爱的,但是他始终无法接受,不过我不肯认输,心想非要使他喜欢上我的小狗不可,于是硬逼他每天牵我的小狗出去散步、替它洗澡、喂它进食,直到我娘阻止我继续那种幼稚的行为……」
    「雁儿,你可有注意到,阿福的左手不太灵活?」
    「注意到啦!娘,阿福的左手是不是受伤了?」
    「不,他现在没有受伤,但许久以前,他的左手臂曾经断过,被狗咬断的,而且那只狗还是他从小疼爱到大的。」
    「耶?怎……怎么会?」
    「更糟糕的是,那只狗也咬死了他的妹妹。」
    「天……天哪!」
    「那一年大饥荒,他们一家人自己都没得吃,哪里还有多余的食物喂狗呢?而狗儿虽是忠实的,可也不能说绝对没有例外。因此,雁儿……」
    「……不能因为别人跟我们不一样就认为人家一定是不对的,应该想想人家是否经历过什么不愉快的事而导致这种结果。」聂冬雁的双眼始终凝住李慕白不移。「我娘大约是这么说的,我想,你……应该就是这样吧?」
    仿佛入定的老僧般,李慕白神色丝毫未变,始终平静如恒,但柔和的眼神里却跳跃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火焰,然后,他落下眼皮藏住那抹火焰。
    良久……良久……
    「先父曾也是个武林中人,」他终于出声了。「虽非赫赫有名的人物,却也行走过江湖几多年,难免有些人死在他手中。直到他退出江湖成亲生子,回首年轻冲动时所做下的蠢事,决定要尽其所能的来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