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乌云无法遮挡曜日,笔直的光穿透层层黑暗直达人间,如白昼降临。
    明亮的光芒中孕育着一颗崭新的嫩芽。单孤刀一瞬间被光芒灼伤了双目,不得不闭眼遮面,就在他准备放下手臂时,一道劲风袭过。
    还未完全散去的黑雾中,被扫出层层堆叠的活死人。
    方多病满身细碎淌着鲜血的伤口,举剑挡在李莲花身前,坚毅的眼神透过死气刺向单孤刀。
    单孤刀对上他的目光,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当年意气风发、强如天神般的李相夷,下意识侧目躲闪开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又近乎疯狂愤怒起来。
    方多病再次挥出一剑,扫开残余的活死人,对单孤刀朗声道:“弱者就是弱者,永远只能靠旁门左道。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本事?”
    斗篷无风自动,衣袍翻飞,单孤刀露出扭曲的笑容:“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
    “什么叫做,天下第一的武功。”
    扭曲的黑色纹路爬上单孤刀的四肢、身躯、脸颊,直至他的眼珠。
    李莲花意识到不对,上前挡在了已经力竭的方多病身前。
    此时的单孤刀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黑色纹路扭曲盘踞在每一寸皮肤,全然变为黑色的眼珠容纳着世间最恐怖的恶,身体化为了死气凝聚的载体,沉重的威势如大山倾倒一般压下。
    离单孤刀最近的无戒魔僧在一瞬间就被死气侵蚀成一具空壳,和其他活死人一样只剩下了杀戮的欲望。
    单孤刀身上的气势还在攀升。
    李莲花和方多病四周本已丧失行动力的活死人仿佛受到了什么鼓舞,扭曲的肢体噼里啪啦地归到原位,断手断脚的也凭借古怪的力量重新站起来。
    站起了黑压压的一片。
    已经看不清面容的单孤刀扯起嘴角似乎笑了一声,那道气音发出的瞬间,死灰复燃的活死人再次冲向李莲花和方多病。
    少师横扫而过,李莲花拽起方多病想用婆娑步离开活死人的包围,却迎面撞上异化成活死人的无戒魔僧一掌。
    脚踩在活死人的头顶借力,衣摆翩飞间,腰部一折,少师剑斜上刺出,无戒魔僧便已被逼得倒退数丈。
    刚刚用剑扫出的空间,已经被活死人填满,眼看便要落入其中。
    千钧一发之际,李莲花掌心运气将方多病往安全的方向一推,方多病猝不及防间凌空而起,眼睁睁地看着李莲花被反跌进活死人的包围之中。
    “李莲花——”
    时间随声音被压成一线,仿佛停滞在空中。
    一袭红衣张扬,空中划开半圈,身姿一转便接住了向外倒去的方多病,流火熠熠的横刀顺势将外圈的活死人一刀斩断大半。方多病睁大眼睛,惊喜道:“阿飞!”
    他再次看向李莲花,骆诗行早已如一只白鹤施施然将李莲花搂在怀里,脚下是数个扎堆在一起被冻成冰雕的活死人。
    骆诗行足尖轻点,冰雕连带着里面的东西瞬间裂开,化作齑粉之时,她已带着李莲花到了另一处屋顶,与单孤刀遥遥对视。
    无戒魔僧一跃而起,再次向李莲花攻去,却被已经恢复大半的笛飞声拦下。笛飞声手中的刀和方多病手中的剑嗡鸣着发出清越之声,赤青两色流光互相呼应,两人对视一眼,笛飞声开口道:“其他的交给我们。”
    李莲花与骆诗行并肩而立,听到这话不由得轻笑一声,随即放心地将注意力集中于单孤刀。
    面对随时可能攻上来的两人,单孤刀并未动。
    骆诗行淡淡道:“单孤刀能够给自身灌注如此强的死气,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
    “哪怕修炼了邪术,他也无法长时间支撑,所以他只有必杀的一招。”
    李莲花握着少师的手微微收紧,他看向身边的骆诗行,两人一同平举起手中的剑起势,“而我们,也只有一剑。”
    两人举剑的角度分毫不差,仿佛人影共舞。骆诗行勾起嘴角:“小花,还记得我教你的剑吗?”
    汹涌的内力交织着灵气引起狂风呼啸,一如云顶山千年来从未停歇的云海风涛。额间的发掠过李莲花的眉眼,人与剑合为一线,“当然记得。”
    渡厄剑第一式,晚来山风。
    平剑直出,双剑并起,变式。
    一青一白两道人影,裹挟着万千剑气,飞跃而起。
    单孤刀张开口,发出震慑心魂的怒吼,一道由死气凝练而成的巨蛇瞬间腾空而起,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在半空中张开吻部,猛然冲向李莲花和骆诗行。
    巨蛇的头颅和锋锐的剑意相撞。
    冲击之大,将无数屋舍殿宇拦腰截断,带着灵力的剑意荡开,无数活死人灰飞烟灭。
    笛飞声和方多病相互支撑着没有被吹飞,等风沙停歇,能够睁开眼睛时,已经过了许久。
    方多病放下护住头脸的手臂,黑雾散去,刺目的阳光再次洒向大地。
    一片废墟之中,只有一道白色的背影,衣摆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她一只手拿着两把剑,另一只手抱着一袭青衫的李莲花。
    李莲花用尽全身力气侧过脸,一口血随之落下。他闭起眼睛,将头轻轻靠在骆诗行怀里,久违地松了一口气。
    方多病匆匆跑到骆诗行身边,只看到单孤刀半边残缺但正常的尸体。
    他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一处。
    笛飞声从废墟里捡起了罗摩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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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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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顶山,雪山悬崖。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突然从悬崖下伸出,紧紧攀住崖边被白雪覆盖的岩石。
    温客行单手用力,把自己甩上岸,仿佛劫后余生般看了眼悬崖下的大阵。
    乍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大阵悬浮在彩云中,不断有曲折的裂痕闪烁其间,随时可能将大阵撕裂,却被无形的力量勉强阻止。广阔的天地间,光芒如柱好似定海神针将大阵中央上下贯穿。
    周子舒轻飘飘地落在他身旁,温客行随即一把抱住周子舒的大腿,哭唧唧道:“累死我了阿絮,你扶我一把。”
    周子舒无奈伸出手,托住温客行的胳膊往上提——
    结果反被温客行拽到了地上。
    温客行得逞后立刻扑到周子舒身上,狠狠抱住:“阿絮阿絮阿絮——”
    周子舒:“……”
    一缕轻烟倏忽而过,云中子身着掌门常服,缓步走到坐在雪地上的二人身前。
    注意到云中子回来,周子舒一巴掌捂在温客行的脸上,道:“你给老子闭嘴。”
    温客行看了一眼云中子,大声道:“你还好意思回来,你看看底下那几个窟窿,整整裂了四个窟窿啊!可怜我们家阿絮熬得脸都白了!”
    周子舒:“……”
    周子舒再次用力按住温客行。
    云中子抬头看了看固定住大阵直冲云霄的光柱,道:“周前辈,大阵还能坚持多久。”
    周子舒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身上茸茸的雪粒,“一年,五年,十年,随时可能会塌,谁也说不准。”
    温客行和周子舒在云顶山修炼了三百年,才研究出了能够固定大阵延缓崩塌的方法,可真到了要塌的那一天,又有谁能够保证呢?
    见云中子不说话,周子舒又道:“封山之事,你真的决定了?”
    云中子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平静地说:“五峰七阁,自师父一代,便有三阁传承断绝,二峰无人继位。到了如今,就只有云隐峰、云栖峰仍有峰主,登闻阁、摘星阁各有十余人,司命阁仅三人。”
    “云顶山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封山之后,这些弟子散入江湖,便是最好的选择。”
    温客行仍然瘫坐在雪地里,手里盘握着一个雪球,嗤笑道:“大阵坚持不了多久了,不封山难道还拉着大家一块死?”
    周子舒没理他,继续问:“何时封山,诗行他们可还没回来。”
    云中子将手拢进袖子里:“十五日后,等诗行回来,立刻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