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水漾情心 > 第20页
    」
    二夫人吃惊的咦了一声。
    「没办法,我们是穷人家嘛!」水漾儿耸了耸肩。「总之,虽然我没被卖掉,但爹很讨厌我,他嫌我浪费家里的粮食,便想尽办法奴役我——想留在家里头,就得自个儿赚自个儿的粮食
    ,爹是这么说的。所以啊,我刚会走路没多久,就得学着喂鸡、喂鸭、喂猪,常常一个不小心就跌进喂猪的馊水里去,差点淹死了……」
    二夫人抽了口气。
    「再大一点,差不多……」水漾儿想了一下。「四、五岁吧,我就得学煮饭,光是点个柴火,就烧得我全身都是伤,爹还嫌我动作太慢,总是要甩我好几个耳刮子,而我娘呢,她什么也
    没说,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我受苦,看我被爹责打,从来不阻止。但是……」
    她的眼神恍惚了,蒙蒙胧胧的。「每当过年过节时,餐桌上会加菜,我爹必然会把最好的菜全拨给哥哥和弟弟吃,而我只能用菜汤拌地瓜饭吃,不过只要哥哥弟弟吃不下了,娘就会偷了
    他们剩下的好菜,譬如半只鸡翅膀、一个鱼头什么的,在半夜里把我叫起来吃,可我却……」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一甩手就将那些好菜全扫到地上去了!」她无限懊悔的低喃。「因为我生气,为何哥哥弟弟什么事都不用做,我却得像奴隶似的被操到死?为何爹打我骂我的时
    候,娘从来不护着我?为何我哥哥弟弟可以吃好的、穿好的,我却连坐上餐桌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像狗一样蹲在一边喝掺米糠的稀饭?我恨我爹,也气我娘,我……」
    激昂的控诉忽地一顿,她猛然垂下螓首,好半晌都没声音,直到激动的呼吸平静下来,她才又继续。
    「当时我娘只是哭个不停,说她是不得已的,说她全是为了我,那种话我从来都不信。直到那年大饥荒,我家人都死了,我被师父收养,逐渐长大了、懂事了,终于慢慢了解,娘所做的
    一切,不管是任由我像奴隶一样苦干,或者任由爹打我骂我,真的是为了我,娘知道只有那样,爹才会让我继续留在那个家,虽然日子过得苦,但起码,我是留在家人身边的。可是……」
    她苦笑。「我了解得太迟了,娘已经过世了,我好想跟她说一声谢谢,谢谢她费尽苦心让我留在她身边,也谢谢她偷了哥哥弟弟吃剩的好菜给我,倘若能够回到当时,我一定会心怀感恩
    的品尝那份……」
    轻轻的,她哽咽了一下,唇瓣细细的抖着,「娘亲的爱。」俏丽的双瞳中,晶莹的泪水盈聚满眶,「但是你还不迟,蔺公子,你还有机会可以向二夫人说一声谢谢,谢谢她对你的无尽关
    爱、对你的无限疼惜,也还有机会亲自品尝这份……」伸长手将那碗汤药递到蔺殇羽眼前。「娘亲的爱!」
    良久、良久,蔺殇羽只是盯着那碗汤药一动也不动,水漾儿也不死心,顽固的将那碗汤药捧在他面前……
    突然,他默默地端过那碗药,一饮而尽。
    水漾儿欣慰的笑了,二夫入先是不敢置信地怔了一下,继而失声痛哭,还一边扯嗓门大叫。
    「快,快,少爷醒了,快去做点少爷爱吃的菜来,快呀!」
    看蔺殇羽很不情愿似的横袖抹去唇畔的药汁,水漾儿不禁失笑。
    「蔺公子你知道吗?男人女人毕竟是不同的,爹虽然讨厌我,恨不得卖掉我,但娘,她最爱我了!」泪珠儿盈然坠落,但她笑得很满足、很得意。「我不贪心,只要有娘爱我就够了。」
    丹凤眼依旧是妖异的、是邪魅的,却也是深黝的、幽邃的,一抹奇异的光芒,几乎不可察觉的掠过他的黑瞳,蔺殇羽定定的凝视着她,仿佛此时此刻才认识她是谁,然后他横手背拭去她
    的泪水,不知是否错觉,那动作竟似有几许温柔。
    「你,饿了吗?」
    「……」黑线,斜斜的。
    饿了吗?
    饿了吗?
    这种时候,当她为往事心伤,为追不回的机会而后悔莫及的时候,他居然问她饿了吗?
    他真以为她只会吃吗?
    不过,喝药的问题还不是最大的麻烦,最大的麻烦是……
    「羽儿,你还不能下床呀!大夫说了,你得躺上两个月才能下床的!」
    二夫人又急又无奈,一手按着不让蔺殇羽起床,一手拉起被子要为他盖上,但蔺殇羽仍坚持要起身,硬是扯开二夫人要为他盖上的被子。
    「我没生病……」
    「我知道,但……」
    「也没受伤……」
    「羽儿……」
    「不需要躺……」
    「蔺公子,不管我怎么看,你就是很好命ㄋㄟ!」
    一句话,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视线齐聚水漾儿身上,上官四兄弟兴致勃勃,二夫人也转过头来看她,连蔺殇羽都不动了。
    大家都很好奇,她这回又要说什么「故事」了?
    「这辈子,只有一个人为我盖过被子,」水漾儿轻轻道,「就是我娘……」目光悄悄移向窗外,初雪,开始下了,轻轻的、细细的,像棉絮。「我娘偷偷用破到可以做抹布的旧衣服给我
    缝了件薄薄的被子,那日也是初雪刚落,娘噙着慈爱的笑靥,温柔的给我盖上了,那是我生平第一件被子,往常,再冷的天气,我也只能窝在稻草堆里睡的,身上盖的也是稻草,可是……」
    她叹息,「一次,就那么一次而已,我爹一瞧见,不但立刻撕碎了那条薄得几乎完全无法避寒的被子,责怪娘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又对我拳打脚踢,打得我昏死过去,」唇畔溢现
    淡淡的苦笑。「于是我娘再也不敢为我缝被子了,就怕又为我招来另一顿毒打……」
    明澈的瞳眸里,晶莹的泪珠宛如晨曦的露水,「如果可以的话,就算要我躺在床上一辈子也行,好希望娘能够再……」双臂怀抱着自己,水漾儿低喃,透着期待永远无法实现的哀伤。「
    为我盖一次被子……」
    许久、许久……
    蔺殇羽松开了扯住被子的手,慢条斯理地躺回去,静静地让二夫人为他盖上被子,温柔地拂开垂落在他额上的发丝,慈爱的,近乎央求的呢喃。
    「羽儿,好好养伤,别再让二娘担心了好吗?」
    之后,蔺殇羽再也没闹过要下床了,直到两个月后,大夫允许他下床为止。
    再过一个月,蔺殇羽终于完全康复了,二夫人也决定在清明前赶回夺魂谷,不过在回去之前,她必须先确认一项疑问……
    这日,午睡醒来,蔺殇羽梳洗过后,便要走出寝室,却被上官风拦住了。
    「少爷,您要出去吗?那得披件袍子,早上下过雨,有点凉。」顿了一顿,再加一句。「二夫人交代的。」
    容颜森冷,但蔺殇羽还是让上官风为他披上丝棉长袍。「不要跟来!」
    「是,少爷。」上官四兄弟齐齐躬身,恭送少爷蹈腿去。
    日头西斜,暖暖的阳光落在身上,令人佣懒,蔺殇羽习惯性的背负着双手,越过莲花池,往林子里缓步行去。
    这是一片刻意植种的林子,一株株古拙清奇的老松,恣意伸展的枝叶形成一片青葱翠绿的穹幕,一条白纹石小道,洒脱地蜿蜒而去,步于其间,令人不由自主地兴起一种超然物外,飘逸
    脱俗的感觉。
    忽地,他定住脚步,眉宇蹙起,头微侧,脸朝细碎语声的方向望去。
    林子间,有一块天然的多角大白石,就像一张桌子,上置一壶茶、几碟点心,周围数块天然小白石,就像椅墩,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分落其上,正愉快的谈笑着。
    「所以,你大师兄和大师嫂被逐出师门了?」
    「嗯啊,二师兄的信上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实在无法同情他们,他们忘恩负义做出那种事,我无法苟同!」
    「但那毕竟牵涉到他至亲的孩子,换了是你,你又会怎么做呢?」听到这种问题,水漾儿不觉一怔,歪着脑袋认真想了好半晌,最后很诚实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