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有位小、小姑娘……”
    闻言,满儿一口气打翻十桶醋缸,猛然坐起来,居高临下地指住他的鼻子。
    “什么?你喜欢过其他女人?还是个小姑娘?”
    “娘子,别老掰我文儿挫磨为夫嘛!”金禄满头冷汗,指天喊地叫冤枉。“为夫说的是有位小姑娘与为夫的工作无关,如此而已,并非为夫对她有任何不轨意图呀!”
    满儿收回手来双手扠腰,宛如皇帝老太爷君临天下。“解释清楚。”
    “那、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当时为夫为了工作不得不找个,呃,掩护,故而挑上几个单纯的年轻人同他们一道,咳咳,游山玩水,”金禄畏畏缩缩地嗫嚅道:“他们之中有对姊妹,那个妹妹、妹妹……呃、呃……”
    “喜欢上你了!”满儿冷冷地替他说完。
    “哈哈,哈哈……”金禄打着哈哈猛搔脑袋。“意外!意外!总之,工作一结束,为夫便撒丫子踮儿了。”
    又落跑!
    他就爱来这套。“她自始至终不知道你的身分?”
    “不知。”
    “你也没有跟她告别?”
    “为啥要跟她告别?”
    真无情。
    “没再碰见过她们?”
    “没!没!”金禄双手连摆。
    “也没想过她们?”
    “娘子不提,为夫早忘了!”
    狠狠盯住金禄又紧绷着脸好一会儿,满儿才懈下脸色。
    “好吧!相信你了!”
    “叩谢娘子恩典!”金禄松了一口气,大呼万岁。
    “好了,睡吧!”
    她一躺回去,金禄便嬉皮笑脸的凑过来。
    “嘻嘻嘻,娘子,能不能,咳咳,再来一回?”
    “色鬼!”
    “谢娘子!”
    当金禄再度埋头善尽色鬼的职责时,满儿脑子里却狐疑地想着一件事,一件“应该”不是很重要的事。
    那个“故事”……好像在哪里听过……
    ☆ ☆ ☆
    无论走到哪儿,清晨的空气都是最好的,聪明人大都喜欢把握这时辰好好散个步,这是最好的养生之道,不过做得到的多半是个性深沉稳重的人。
    活泼的人又跑又跳都来不及了,哪里受得了一步一步慢慢龟速赛跑。
    竹承明也是在进入中年之后才养成清晨散步的习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会碰上满儿的夫婿。
    虽然他的背影挺拔又洒脱,隐隐还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但是,依那年轻人的言行举止,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性情稳重的人,也不像是满儿嘴里所描述那种情深意重,连命都可以赌上去的人,更不像女儿口口声声说的那般穷凶极恶的人,甚至不像是六个儿女的父亲。
    在他看来,那年轻人只像是个家境富裕的公子哥儿,打小到大没吃过苦,因此到如今都上二十四、五年岁了,依然能保有一份纯真与童稚的气息,这确是难得,可是……
    这种男人,可靠吗?
    “女婿。”
    背着手,金禄徐徐回过身来,清秀的脸上挂着无邪的笑容,又大又圆的眸子轻漾着柔和的光芒,小小的嘴儿红滟得如此诱人,看上去不像个男人,倒像是个清纯的大孩子。
    “岳父也来遛早儿么?”
    “枣儿?”竹承明微微一愣。“这个……枣儿还不到时候,不过这时候的菱角很不错,你可以尝尝。”
    金禄柔顺的眉毛微微耸了一下。“既是岳父的提议,小婿自当去搓搓看。”
    竹承明皱起眉头。“我并没有叫你搓牌,赌博这种事我并不赞同。”
    大眼儿眨了两眨。“赌博?我也是棒槌,不曾摸过。”
    竹承明又从皱眉换成一脸茫然。“棒槌?我们为何说起棒槌来了?”
    “岳父真是爱打趣儿,不是岳父先提到赌博的么?”
    是他吗?
    就算是,赌博和棒槌又有何干?
    竹承明疑惑地想了半天,然后摇摇头,“不说这了。”继而双目一凝。“满儿说是和你闹意气才离家,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金禄很夸张的叹了口气。“让岳父操心了,这都怪女婿我一时混了心,惹得娘子搓火儿,于是闷不吭声地撒丫子踮儿了,好在我巴巴儿地奔来,昨儿晚上让娘子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半天,小婿自个儿也掰开揉碎地说了半宿,说到我闹气儿,好不容易说得娘子屁颠儿屁颠儿的,总算没事儿了。”
    竹承明攒眉严肃地沉默好半晌,状似在深思,然后问了一句话。
    “你到底在说什么?”
    话一问出口,一侧便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声,满儿笑到快没气地自竹林内出来,竹月莲与竹月娇尾随在后,她们也听不懂金禄到底在说什么。
    “爹,妹夫说的是京腔。”
    “原来是京腔。”竹承明恍然大悟。“你听得懂?”
    竹月莲摇头。“老实说,我也常常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大表哥听得懂。”
    “可是你大表哥这会儿并不在这里……”竹承明转注满儿。“满儿,女婿究竟说了些什么?”
    满儿捉着金禄的手臂笑得满脸泪水,全擦在他的衣袖上头了。
    “天哪!你们、你们居然能说到这样。他、他问爹是不是清早起来散步,爹竟然……竟然叫他去吃菱角;他说他会去吃吃看,爹又说没有、没有叫他去赌博;他说赌博他也是外行,爹居然问干嘛……干嘛说到棒槌去……”
    她愈说竹承明的表情就愈尴尬,竹月莲与竹月娇也开始笑出声来。
    “那么适才那一大段他又说了些什么?”
    “刚才?他说是、是他一时糊涂惹我生气,我才……”满儿一边继续笑得流眼泪,一边解释。“才会闷不吭声的跑了。好在他、他尽快赶了来,昨儿夜里让我、让我啰唆了半天,他自个儿也、也反覆详尽的解释了大半夜,说到他喘气,好、好不容易才说得我高兴起来,总算没事了。”
    “原来是这样。”竹承明喃喃道:“看来要跟女婿沟通并不容易啊!”
    又笑了好一会儿,满儿才勉强止住笑声,抹去泪水,横眼瞪住金禄,指控,“你是故意的!”
    金禄眨巴着纯真无辜的眸子。
    “没啊!娘子,为夫说话原就这样儿的不是么?”
    “你就不能说点人家听得懂的话?”
    “咦?谁人不懂吗?”金禄笑得更无邪。
    “少给我装蒜,刚刚……”满儿又想笑了。“刚刚那些就没人听得懂!”
    “娘子你不就懂了。”
    “那是我,我是……”忽地顿下,满儿疑惑地转眸。“等等,大冶,你又没跟他说过话,为何说‘常常’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提到大表哥?”
    竹月莲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她,转而正面对着金禄。
    “你认不得我了吗?这也难怪,那年到青海之前我大病了一场,病得瘦骨嶙峋、形销琐立,只剩下一把骨头,跟眼下的我迥然不同,两个人似的,你不认得我也不奇怪。”瞥一眼满儿,“就是那场病害得我无法生孕的。”再转回去对金禄又笑了一下。“十二年前,青海昆仑山,我叫竹月莲,还记得吗?”
    “竹月莲?”金禄认真思索片刻,双眸陡睁,“咦?是大姑娘你啊?这可巧,我还想着呢!岳父姓竹,姑娘也姓竹,这姓可少见,原来是一家子人。不过……”他惊异地上下打量竹月莲。“大姑娘不说,我还真认不准呢!”
    “十二年前?昆仑山?”满儿喃喃嘀咕。“该死,不会这么凑巧吧?”
    竹月莲轻轻叹息。“就是这么巧啊!满儿。”
    满儿的脸扁了。“就是他?”
    竹月莲颔首。“就是他。”
    满儿怔忡半晌,忽地骼臂肘往后一顶。“都是你!”
    金禄捂着侧腹,龇牙咧嘴。“娘子,我又怎地惹你挫火儿了?”
    没理会他,“这样的话嘛……”满儿兀自摸着下巴沉吟。“唔……我想我们最好趁她尚未回来之前离开,免得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