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烦,不想了,回家!” 拍拍衣服站起来想走,却因看见眼前的人影而猛地吓一跳,朴允儿有点不敢置信,“你、你、你……”
    裴俊将伞撑到她的上方,淡淡地说道:“准备回家了?想通了?气消了?”
    朴允儿哼了一声,把脸转过去。
    “走吧。”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兴许是因为衣服尽湿的缘故,更能感觉到那份灼人的烫意。朴允儿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乖乖地随他上车。
    “阿嚏!”一接触到车内的暖气,她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一块毛巾递到了眼前,“把头发擦干。”
    她悻悻然地接过毛巾,胡乱往头发上擦。裴俊看见她这个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我来吧。”
    温暖的双手透过毛巾仔细地拭擦她的长发,这个男人的手,和九年前没有什么两样,纤长而具骨感。这双手曾经递过眼镜给她,教她如何控制鼠标和键盘,帮她扣过大衣扣子,还为她做过可口的饭菜……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都可由这双手将回忆带出来,然而,这双手究竟是不是属于她的呢?是不是独属于她的呢?朴允儿垂下头去,眼角有点湿,一路上无话。
    到家时已近十一点,程姐已经睡了,裴俊边脱外套边说:“你去洗澡,把湿衣服换掉,我找药给你吃。”
    “嗅。” 闷闷地应了一声,朴允儿走进浴室,费了好多力气才脱掉又湿又冷又沉的衣服,从镜子里看过去,嘴唇都是青色的。
    洗完澡后总算感觉好了一些,但身子却轻飘飘地完全使不上力,不会吧,这么不幸真的会着凉?摸摸额头,倒也没有多烫。系好浴袍的带子走出去,裴俊已经准备好药片和水在等她。
    “吃三片,然后好好睡一觉,应该没什么大事。”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惹我生气,我怎么会淋雨?要是你早点来找我,我怎么会淋那么久?我要病倒了,你就不许上班,日夜照顾我。”
    裴俊望着她,眼中隐含着笑意。
    “笑什么?我可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你要对我的健康全权负责!”说着一口气将药片吞了下去。说归说,她才不要真的病倒爬不起来。
    “允儿,你知道吗?你现在的刁蛮相还比较可爱。刚才在车里你沉着脸不说话的样子蛮可怕的。”
    听到前半句时心砰砰直跳,有那么点甜蜜味儿,但听到后半句话,脸就又板了起来,“觉得可怕?那下次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裴俊哭笑不得地吁了口气,“拜托,我怎么说都是你的叔叔,你能不能稍微对我尊敬一点儿?”
    “不要在我面前倚老卖老!”朴允儿抓起床上的枕头,丢了过去。
    裴俊一把接过,投降道:“好好好,怕了你了,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不要嘛——”她上前拖住他的手,撒娇着,
    “我现在肯定睡不着的,你再陪陪我吧。你都很久没有陪我聊天了,难道就真的那么忙?”
    裴俊犹豫了一下,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好吧。过几天我要去新加坡办事,可能又要好一阵子见不着面。想聊些什么?你的新上司是个怎么样的人?”
    朴允儿抱着靠枕半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莫翼龙的三公子啊,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莫承安?”裴俊有点吃惊。
    “是啊。看来为了兴趣爱好而工作的人不止我一个哦。”发现他的脸色有点不对劲,便问道:“怎么了?”
    “很奇怪。莫氏最近和我们在竞标一个投资计划,按理说,莫老头这么急把他儿子招回国来,目的就是让他在身边帮忙,怎么会同意他去小小的游戏公司工作呢?”
    “喂!我们飞义可不是什么小小的游戏公司!”
    裴俊失笑,“哦,对不起,忘了这有位集体荣誉感极强的飞义职员在场了。怎么不见你对帝嘉那么在意?”
    “帝嘉有叔叔在,我放心得很。”
    “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朴允儿以手托腮,踌躇着要不要问他有关佟斯然和季亭的事情。她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又怕会问出自己不愿知悉的真相。算了,不问了,今天气氛那么好,不舍得破坏掉啊。
    “叔叔,讲故事给我听吧。”
    “你都多大了,还要临睡前听故事?”
    “大人就不需要听故事的吗?你以前都会讲给我听的,现在好,不回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丢下我一个人置之不理,好不容易见个面还推三阻四的。你不疼我了!
    受不了她的装嫩纠缠大法,裴俊再度举手投降,
    “好吧我讲,你快盖好被子,小心着凉。”
    朴允儿吐吐舌头,躺下去,听话地盖上被子。
    “想听什么故事?”
    朴允儿的目光迷离了一刹那,缓缓地说道:“金鹅。”
    “又是这个?从小到大,凡是你要求我讲故事,十次里必有九次要听这个,你不觉得腻烦?”
    “我喜欢,我喜欢,我就喜欢金鹅嘛!”
    “没想到你还挺长情的。”
    朴允儿瞪眼,“我什么时候不长情了?你好学咦,到底说不说?”
    “OKOK,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更是两者都齐全了。”看她的脸色大概又要发火,裴俊连忙开始讲故事,“从前有个公主,从小到大都不会笑,她的父亲国王很担心,于是向全国公开宣布,谁能把公主逗笑,就把公主嫁给他……”
    他的声音如水流一样的温润柔和,朴允儿静静地听着,这一刻,她是绝对安静,也绝对忧郁的。裴俊不会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童话故事,金鹅是她永远的心事。
    房内的灯光为了能够让她安然人睡的缘故,被调到很低,浅浅的晕黄在眼前漫开,有些记忆就那样突然而来——
    十五岁,初夏。
    父母要环球旅行,以庆祝他们结婚二十周年。
    临行前爸爸还半开玩笑地对妈妈说:“西方人把结婚M十周年又称做chinawedding,翻译过来就是搪瓷婚。看来我们得小心翼翼些才行,不要让它跌破。”
    当时她在客厅里笑嘻嘻地吃西瓜,妈妈白了爸爸一眼,表情却很甜蜜。谁也不曾预料,这句话竟然成了诅咒,而且很不幸地灵验了。
    爸爸妈妈走后第三天晚上,她盘着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电话响了,程姐去接,是了一声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几乎握不住话筒。过了半响,程姐走到她面前,朴允儿抬头,看见一张分外凝重的脸。
    ‘小姐……”程姐搭住她的肩,轻轻地说:“航空公司来的电话,今天黄昏飞往圣彼得堡的飞机意外坠机了,机上203位乘客,全部死亡。”
    朴允儿的脑袋哄地炸开,惊颤道:“不会的!不会的!爸爸妈妈不会有事的,那是个恶作剧的电话,一定是的!”她跳起来向外冲,却被程姐一把抱住。
    “小姐你要做什么?冷静点儿,小姐,求你了!
    “我要去找爸爸妈妈,我要去找他们,他们没有出事.他们现在正在圣彼得堡的大街上给我挑礼物,他们说回来会带好多好多礼物给我的,他们从来说话算数的,我还等着他们的礼物呢……”说着说着,便哇地哭了起来。
    程姐抱住她,忍不住也哭了:“小姐,你要坚强些!一定要坚强啊!唉,我可怜的小姐,我可怜的小姐…,,
    黑暗突然扯出混沌,将她的意识一口吞没。
    整个人仿佛沉浸在水深火热中,一会儿冷得直哆咦,一会儿又热得很难受。就这样的忽冷忽热,昏昏沉沉,四肢百骸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痛楚,朴允儿听见自己在呻吟,也感觉得到有个人在她身边为她敷冰袋,那人身上有种熟悉的味道,可就是醒不过来。
    依稀听见程姐的声音,“小姐自从听到先生太太的噩耗后就开始生病,一直发高烧,我真是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