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看叉子上的是什么?”泽于笑着说,于是我看着叉子。是红萝卜。
    “这红萝卜好诡异啊,居然长得像田螺,吃起来也像田螺。”我自我解嘲,笑笑又刺起一块红萝卜送进嘴里。
    “我真是猜不透你。”泽于笑笑不以为杵,亲自帮我挖起一只田螺,放在盘子里。
    我吃了一口,肉稍微老了点,但我还是露出满足的笑容。
    “很棒吧,这里是我吃过最好的地方,我问过服务生,两个大厨都是从国外修业回来的,一个从义大利餐饮学校毕业,一个擅长法国菜。”泽于介绍着:“像这道卡布其诺香蕈奶油汤就是最好的义大利开胃菜,每次来都必点。”
    我笑了出来,这种菜名倒是挺有意思,但喝了一口却也还好。
    技安张彬彬有礼地靠过来,放下一个大餐盘,掀开。
    “桑椹酱汁香煎鸡胸菲力,名字的长度跟它好吃的程度成正比。”泽于微笑,请技安张帮它分成两份。
    “哇!这道‘血海深仇之鸡牛之恋’我以前也吃过耶!”我兴奋地切切剁剁,叉起一块细细品尝。
    “啊?你在说什么?”泽于莞尔。
    我歪着头,又吃了一块。
    “这牛肉如果连筋都剁碎了,会更有血海深仇何时了的味道。”我喃喃自语。
    泽于忍俊不已,听不出我是认真的。
    我才吃几口,技安张又捧来一个餐盘,打开,香气扑鼻而来。
    “风味羊排佐薰衣草薯泥。这道菜的肉边骨是精华所在。”泽于笑笑:“我喜欢所有的菜一次上完,除了甜点。”
    我又笑了出来,笑到眼睛都流泪了。
    “怎么了?还是你喜欢一道一道上?”泽于有些慌张。
    “没,我只是想到这道菜还有另一个名字。”我边笑边擦掉眼泪,说:“叫愿做薯泥更护花之沉默的羔羊。”
    记得当时铁头说出这道菜名,我着实笑了十分钟之久。
    “你今天晚上怪怪的。”泽于只好陪笑,耸耸肩。
    好不容易笑完,泽于跟我开始聊我的生活。
    以前都是我听他说,现在他要求我让他多了解我一些。
    我于是从刚刚踏进等一个人咖啡店的寒假开始说起,起先说得很简单扼要,但后来我又犯了自己说故事时的毛病,越讲越繁复,越说越长。
    我承认一开始就对泽于一见钟情,也在每一次泽于换女友的时候小小心碎了一下,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能够在柜台后偷偷看着他、拿着拖把当忍者偷听他说话。
    泽于看着我说话,从他沉默却热切的眼神中,我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那个期待火焰般爱情的自己。
    莫名的,心中异样感动,仿佛在时光隧道的另一端重新开启某种甜蜜的、命定的循环,只要我伸出手,就可以轻易拾起由衷寄盼的东西。
    但我的心底,却已沉入一块巍峨巨石。
    “如果每天都有一张粉红色的纸条,我就会高兴的老半天。”
    我笑笑:“我注意到,粉红色纸条上的语句都特别令我开心。”
    “在社窝读书、吃泡面的时候,你一直都没注意到,我常趁你不注意时偷偷调换你和我的筷子。”我闭上眼睛,泡面的蒸汽仿佛就在眼前:“只要偷换成功我就乐上好久,像小女孩终于遇见大明星笑个不停。”
    “每天收到一罐仙草蜜的时候我都感动不已,还因此掉过三十六次眼泪。”我伸出手抚摸空气:“每天都有值得期待的美好时光,每天都在实现梦想,每天都离你,再更近一些。”
    “泽于,你能够跟我说一声你很喜欢我,然后亲我一下吗?”我闭上眼睛,微笑:“我每天每天都在等待。”
    “现在?在餐厅里?”泽于的声音有些腼腆。
    我点点头,不敢睁开眼睛。
    然后,我感觉到唇尖柔软的触觉,还有异样颤抖的鼻息。
    “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他说,我睁开眼睛,眼泪正好落下。
    泽于满脸通红,但仍是绅士般微笑。
    “学长,你听过非洲有个叫甘什么的国家吗?”我擦掉眼泪,但没有用。
    泪水不断涌出。
    “非洲?甘什么的?那是哪里?”泽于摸不着头绪。
    “对不起,我一定要去查一下。”我全身发抖,站了起来。
    手里握着毫无回应的手机。
    泽于瞪大眼睛,完全不能理解。
    “我——我不明白?”泽于错愕不已。
    “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我的故事还没写完,一直都没有写完。”我的泪水无法克制,不断流下。
    泽于看着我,想要明白我正在说些什么。
    “学长,谢谢你的晚餐,但我想我还是不适合你。”
    我看着我的爱情,哭着:“我的脑袋里现在只装得下那个不知道叫甘什么的地方,还有一个硬要过去那里的大笨蛋。”
    泽于的头越来越歪,哑口无言。
    “技安张!”我看着站在墙角等待招呼的技安张,他跑了过来。
    “可不可以载我去一个地方,现在!”我擦掉眼泪:“然后我就原谅你好吗?”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技安张立刻点头,脸上表情像是放下多年大石。
    我拥抱技安张,又哭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再遇见你的时候会是那么快乐。”
    第十三章 追
    我都说,我认识一个很有正义感,
    很有勇气的女生,
    她叫做思萤,
    思念的思,萤火虫的萤,
    她不但救了我,还教我骑野狼,
    还常常请我喝咖啡、跟我看电影、
    还猜对了金刀婶的菜名,
    今年夏天刚学会游泳就救了溺水的阿珠好几次——
    【13.1】
    我不确定,我现在匆匆寻找的目的地,是不是爱情。
    不过我的泪水告诉我,那是一段非常非常重要的记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如果我现在没有赶紧坐上技安张的野狼机车催促他爆开油门,我跟那个甘什么的地方,相隔的就不只是几片海洋跟大陆,而是两年空旷的寂寞时光。
    “直直骑吗?什么时候要转?”技安张紧张地说,他骑的速度够慢的了。
    从以前他恶形恶状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他的胆子这么小。
    “那条巷子进去后右边第二条巷子,然后就快到了!你骑快一点啦!”
    我简直想伸手帮他催紧油门。
    洗衣店,铁门半掩。
    但我没看见阿拓的机车。他说过机车不会卖掉,会寄放在住在机场附近的同学家。
    也或许,阿拓只是将机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还是计画改变有人载他?
    “等我一下下,别走喔!千万别走喔!”
    我快步溜进铁门后,撂下一句:“不然别想我会原谅你!”
    我跑上楼,登登登的声音通知他们我跑上来了。
    但金刀婶、金刀桑、铁头、铁头嫂都坐在椭圆桌旁发呆,我叫了一声他们才回过神,每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很惊讶。
    桌上的菜清洁溜溜,一点菜渣都没剩。
    却没有看见阿拓。
    “小妹,你迟到两个小时啦!阿拓一个小时前就走了。”铁头的笑容有点不自然,摸摸后脑勺。他的额头还有一点灰屑。
    “走之前他可是狂扫桌上所有能吃的东西,所以你要吃的话——”金刀婶歉然。
    “可恶,阿拓他干嘛不打电话给我!我临时有点事啊。”我气得跳脚。
    餐桌上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阿拓去过咖啡店了。”金刀桑抠抠头皮。
    “什么,他现在还在咖啡店吗?”我急问,转身就要下楼。
    “我是说,阿拓说他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去过咖啡店了,他现在当然不在那里。”金刀桑急忙澄清。
    “嗯?”我回头。
    “他本想去接你的,不过他看你不在就问了店员,店员说你今天终于能跟喜欢的男生在一起,还一起去吃晚饭,所以他就一个人过来了,也没打电话打扰你。”金刀婶接着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