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交谈的内容,却并非是都能说出去的。所以,她的交代显得十分断续,因为避重就轻,仅能说,她和明蓝因为念念的问题,才约在了瑜伽会所。
    现在,听到医院,她浑噩的思绪有些许的回转——
    “是,明蓝说不定还有救。所以,你是否有罪,等她醒来,再做判断都不迟。”
    “可,如果真是我因为嫉妒,推她下的水,你做的,就是假口供。”夕雪的嘴唇嗫嚅,终是说出这句话。
    呵呵,只这句话,更让他确定了不是夕雪。
    那么浅的水,根本不可能推下去,会造成溺水,只有可能是按住明蓝,导致的所谓溺水。
    可惜,暴雨冲刷了痕迹,使得现场找不到任何线索。
    “那正好,一起坐牢,牢里,你慢慢还我那七天。多好。”
    又是七天。
    还有那条命,是不是?
    “我没有利用孩子做任何报复……”在这一刻,她终是低低地说出这句话。
    这句话,是两次想说,两次都没能说出的话。
    而这一次,皇甫奕没有说任何话,仅是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很紧很紧,紧到手背上能看到隐约的青筋爆出。
    随着汽车的发动,他略略打了一个方向盘,车子终是朝滨海医院驰去。
    这时,在他们后面,驶来一部迈巴赫,王律师匆匆下车,走进警局,没多久便出来,拨通了手机,似是在回禀什么事。
    骄阳似火,在海城最炎热的季节中,有些什么,终究被太阳炙烤得发出‘咝咝’的难耐声。
    明蓝因为溺水时间过长,大脑缺氧过度,导致陷入一种深度昏迷的状态,目前只能靠依赖呼吸机进行呼吸,整个人等于完全失去了知觉。
    可,偏偏有人不愿意相信,她没有一丝知觉。
    医学也曾经证明,有些病例会存在一些知觉,于是,在得到护士的允可,走进VIP病房时,能听到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
    “雨棉……”
    很轻很柔的声音,竟是百里楠。
    随着护士推开隔离门,一名男子坐在轮椅上,不是百里楠,是谁呢?
    只是,他却是坐在了轮椅上。
    听到隔离门推开的声音,百里楠微微侧过身,他的眼底,有些许的晶莹闪过,只是一瞬,便不觅踪迹。
    “阿楠。”
    皇甫奕走到他跟前,百里楠的唇角微微上扬:
    “谢谢通知我。”
    皇甫奕抱了抱他的肩,百里楠的目光移向夕雪:
    “别那样看着我,我的腿正在做康复治疗,很快就能恢复,不要以为,我为了你,成了瘸子。”
    “谢谢。”除了这俩个字,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在某些时刻,无论语言,或者行动,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也该谢谢你,为了恒达财团,明知道不该去做,还是做了那不理智的操盘。”
    “……”他竟是知道了?
    “别以为我真的只会纵情声色,什么都不分。”百里楠依旧是洒脱的微笑,只是,这抹微笑,因为眼前躺在病床上的女子,显得有些许涩苦。
    “阿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除了这些宽慰的话,或许,再说其他什么,都是多余的。
    她也想让自己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明蓝,会好的!
    “我想在这多陪她一会,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皇甫奕听得出来,百里楠的话里意有所指,只是,在这样的时刻,或许,让百里楠陪着明蓝,会比任何人都要好。
    夕雪看着病床上靠着呼吸机维持着生命的女子,在数个小时之前,对她说出那番话,解开芥蒂的女子,现在,就躺在那,毫无生气。
    心,好像被一双手紧紧的揪住,不仅呼吸难耐,更是疼痛得厉害。
    只是,哭不出来。仅能那样难耐的疼着。
    而百里楠回身,继续手轻柔地覆上女子的手背,语音轻柔:
    “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来陪你,你以前总说我懦弱,总是听老爷子的话,但现在,我可是顶撞了老爷子,一意孤行地来了这。雨棉,你听得到的,对不对?”
    “你闻到了吗?你曾经说,木棉花虽然颜色好看,却是没有多少的香味,而且花型也很单调,你最喜欢的是渥丹,那样灿烂的颜色,奔放的香味,才是你喜欢的。以后,我每天都会在你病床旁便边插上最新鲜的渥丹,一直到你醒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尽快醒来,好吗?你欠了我很多约定,这一次,我们就约定,你会在冬天之前醒来,如果你再失约,我——我还是会陪着你……”
    夕雪站在百里楠的身后,听得到百里楠低低缓缓地说出这些话。
    百里楠应该才赶到不久,他的衬衫后背上甚至汗意都还能看得清楚,这对以往,注重外表的他来说,真的很不一样。
    而,此刻,病房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是愤愤的老迈声音:
    “人呢?”
    是百里霆。
    皇甫奕的面容严峻起来,他率先走出病房,拦到了百里霆的跟前:
    “爷爷。”
    百里霆握着拐杖,他的手在瑟瑟的发抖,显见十分的愠怒。
    “让开,阿奕。”
    想不到,那个明蓝竟然就是昔日的周雨棉,在惊闻这样的消息时,也是他的孙子彻底违背他意思的时分。
    这么多年,原以为能让百里楠放下,实际,却竟是孽缘的延续。
    不过,从他看到皇甫奕身后那个女人的时候,他就该知道,百里楠仍旧是念念不忘的。
    那个女人现在站在那,接着,越过皇甫奕,走到他跟前:
    “很冒昧的问一句,我不知道,为什么您从一开始,就反对百里楠和周雨棉交往,是因为门第的关系,还是因为对周雨棉存在偏见呢?或者,因为商场上的一些利益驱使呢?”
    “你没资格问我这句话。现在,你们也没资格阻挡我进去!”百里霆犀利地说道。
    “您是百里楠的爷爷,如果里面躺的是百里楠,那么,确实我没有资格站在这里阻挡您。可,里面,现在躺着的是周雨棉,她是我妹妹,所以,我有资格不让您进去。至于百里楠为什么在里面,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当初,百里楠的腿为什么受伤,我可以告诉您,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我只是周雨棉的姐姐,都让百里楠这样的奋不顾身,假如,周雨棉真的有些什么,您认为,百里楠会有多痛苦呢?”
    夕雪静静地说完这句,走近百里霆:
    “不管是门第,还是曾经的周雨棉,因为连累到恒达财团,让您反感,可现在,您能看到,百里楠对她的念念不忘,而现在的她,已是病危状态,作为她的姐姐,算我恳求您,不管我妹妹昔日做错了多少,或者,您有多么反感百里楠和她在一起,现在,请给他们一点时间,或许,因为您的这份施舍,我妹妹还有醒过来的希望。百里楠也有重新走出来的希望。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可能从头来过,但,若是死了,有些什么就会越陷越深,再无法解脱。这个道理,作为长辈的您,比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都该清楚,不是吗?”
    说完,夕雪在百里霆的跟前,深深地鞠下一躬:
    “拜托您了。”
    也顺着这番话,百里霆哪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握紧拐杖的手,同样颤抖得厉害。
    终究,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也在这时,病房外的走廊上,走来萧默澶。
    可他仅是站在那,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并没有走近病房,最终,在片刻之后,黯淡的转身,朝楼下走去。
    夕雪抬起脸的瞬间,恰看到萧默澶的背影,在这一瞬,这背影不复昔日的意气风发,有的,只是淡淡的落寞。
    她下意识地跟上前去,可,脚步在这一刻,却是犹豫的。
    而萧默澶很快走到医院外,坐进他的专车。
    纵然,没有拿那封信,可彼时,那封压在他书房镇纸下的信,内容却是历历在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