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萧未央的坦白。
    因为萧未央的坦白,使得皇甫奕再说什么,都是无用了。
    只例行在律师的陪同下,接受警方的调查口供后,他便可以离开警局,但,在离开前一刻,他还是往拘留室那边看了一眼。
    “皇甫先生,现在,恐怕,暂时没法见到萧小姐。”一早便赶来的徐律师在旁提醒。
    那场夕雪孩子的官司就是这名律师打的,在业界颇有声名的徐律师自然清楚,萧未央在还承受下一切后,即便保释都是不能了。
    皇甫奕的眉心蹙紧,时至今日,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
    可,这样一种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以前的萧未央不会做的。
    现在呢?
    他的唇轻轻震了一下,心底弥漫上的,是愈渐深浓的愧疚。
    办完一些事,回到那栋楼房时,只望向一楼的位置,那间早上离开的屋子,是没有看到灯光的。
    那个女子,没在吧。
    是他来晚了,抑或是,她最终,还是反悔了呢?
    但,在上午之前,他或许也根本没有准备回到这的,不是吗?
    现在,他下意识地叩了下门,随着这一叩门,竟发现,门是虚掩上的,这一瞬,他的心蓦地攫紧,难道说,虎哥——
    下一秒,却听到跟前她的声音轻轻传来:
    “你来了——电好像跳闸了。”
    她在?
    从攫紧到松开,犹如地狱到天堂的瞬间。
    “我来。”只是,这样的瞬间,从唇中说出时,仅是这样淡淡的一句。
    “嗯。我找不到手电筒,你小心。”能听到衣裙的窸窣声,该是她从前面的椅子上爬了下来,他想搀她一下,可,她却手脚麻利地跳了下来。
    其实,她从来都不是娇柔的,那样的表象,不过是那一年中的伪装。
    究竟,他爱上的,是那样伪装的她,还是坚强率性的她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如今,已不重要。
    他很快地爬上凳子,幸好不是保险丝坏了,没几下,就把电闸的保险杠重新推上:
    “好了。”
    室内顿时一片光明,在这片光明下,他能看到,此刻的屋子,和早上他醒来时,已截然两样。
    不仅打扫得很干净,桌上也摆放了简单却精致的四菜一汤,卧室里还添了一张折叠床。
    “下午让嫂子带人过来打扫了一下,这些是晚上家里做的,念念用完了,我给你留了一份。”
    念念?
    是的,这样的七天,实际,不啻是让她更减少了和念念的相处吧。
    只是,她的人生,就让他自私一次,只愿再占这最后的七天。
    在这七天后,这段孽缘,不想放,不愿放,不舍放,最终,一定要放下。
    沉默中,他走到桌旁,慢慢品尝起那些菜肴来,这也是出院后,他最正常的一顿晚餐,真好。
    所谓的正常,无非是指时间,和餐点上,是正常的。
    她没有问他今天去警局的情况,其实,从他仍能从警局回来,有些答案已经明晰。
    明晰的背后是什么,她不愿去多想,只知道,从今晚的七日之约,不止是为了他平安地回来,更是担心他药效的发作。
    萧默澶不让她看到要药效发作的样子,这样的隐瞒,加上她曾经的目睹,只说明,是难捱的。
    所以,对皇甫奕,陪他度过这段难捱的日子,是不是,之前的相欠更是还得彻底了呢?
    抑或是,她真的担心他,不希望他再出事?
    没再陪他在餐桌,只转身走到书桌前,有些心烦地打开笔记本,对着那些今天还没有处理完的文件,她一一查看着。
    而他也很快用完晚餐,起身的时候,收拾了桌子,把碗筷拿到洗手池边,在她以为他会进来时,却是听到外面洗手池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去洗碗了?
    以往的他,从来不会洗碗。
    她起身,几步走到厨房,只看到,在一堆泡沫中,他动作生疏地洗着那些碗。
    “我来吧。”她走到他身旁,想要从他的手中接过那些碗。
    他却是不放:
    “我来就好。”
    她的手窘迫的收回,虽然这些都是生活里最朴实的片段,可,却对有些人,是可遇而难求。
    即便在以前相处的一年中,这些片段,同样没有发生过。
    那一年,心底浮起这三个字,在此刻,终不再有那些纠结的情绪乍现。
    原来,时间真的是最好弥补一切的东西,可以淡忘忧伤,铭记住感动。
    只是,这样的时刻,随着他的脸色骤变,不得不宣告终止。
    他的手在泡沫里开始痛苦的蜷缩,接着,他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脸颊是不正常地绯红。
    那种药物,究竟要怎样才能抵制,她不知道,只知道,倘若是毒品的一种,除了继续吸食,唯一的办法就是熬过去,或许也就戒了。
    虽然在这一刻,她的身体也有些燥热,但情况明显比起他来要好太多,是能轻易抵御过去的难耐。看来这些药物要进入血液或者身体里,瘾念才会加深。
    “皇甫奕!”她只让他放下碗筷,而他不再坚持,仓促放下碗的同时,直冲到卫生间,可,在他将门要关阖上时,她却是不管不顾冲了进去。
    “这七天,我都会陪你,你也不要回避我!”
    说完,她动作迅速的将门拉开,皇甫奕的手想要推她出去时,终是在空气里生生地收回,夕雪见他不再关门,回身,只朝冰箱走去,很快从冰格中取出冰了一天地冰块,用塑胶布包起来,再抱回卫生间。
    而他已经放好一浴缸的冷水,合衣坐了进去。
    她只把那包着冰块的塑胶布在他的身上来回滚动着,滚动中,即便手不碰触到他的身体都能感觉到他的瑟瑟发抖,以及强行忍耐。
    其实,若现在,他强迫要了她,或许今晚的难耐便捱了过去,可,他却是没有。只是把身体尽量埋在冰冷的水里,依赖那冰块的作用,慢慢地熬着。
    如果十六岁那年,能够忍过去,是不是也不会有那场绝殇?
    如果不是十六岁那年,那场绝殇,是不是,他和她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明明心里疼痛,却必须就这样捱下去的痛苦?
    是啊,那一年中,面对他的柔情款款,没有动容,是假的,只是所有的动容,都被她用恨意深深掩埋下去,于是,终将彼此伤到伤痕累累。
    可,倘若没有十六岁,她在其后,也不会处心积虑去接近他吧。
    一切的孽缘都是因果相定,越早迈过心底的那道坎,越早放下一些执念,才能越早让彼此解脱。
    此刻,因为瘾念发作的解脱,来得却是那么慢。
    两个小时的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极慢,也在这两个小时中,她的手被冰块冻得快要失去知觉,可仍是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下,毕竟,冰块真的很冷,这样循环的滚动,能纾解那些燥热的冲击,若是停下,冷热交替中,恐怕会形成冻伤吧。
    而在起初一个小时内,他的神智还清醒着,渐渐地,便开始陷入昏迷。
    他的身体在两个小时后,才慢慢停止颤抖,代表着,又一次熬了过去。
    她放下冰块,手心冻得已经没有知觉,在搀起他之前,她还是迅速倒了些许热水,就着热水,将手上的冰冻尽快祛除,然后,才扶起昏迷脱力的他,擦干身子后,拖他到床上,接着,再出去泡了祛寒的板蓝根给他喝下。
    做完这一切,她整个人累得也像脱力一样,稍稍伏在床旁。
    当初萧默澶这样,他拒绝她的相陪,现在,她却对除了他之外的男人,这样去做,是不是真的很薄情?
    可,正如萧默澶所说过的,她这一辈子,要欠真的只想再欠一个人。
    其他的,她想还清,这样,对谁,都是好的。
    默澶……
    不期然地,心底滚过这个名字,手心却是一阵冰一阵热地让她更加难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