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直到海枯石烂 > 第25页
    "但他是一个真人。"
    姑妈笑了,"他是真人?他从来不是真人。"
    我搔搔头,姑妈的措辞有点玄,我需要时间消化。
    "那么,"我跨在她面前间个不休,"你以后有无遇到合适的人?"
    姑妈抬头想一想,"我分别到翡冷翠及巴黎住过一年,学习语言。"
    我面孔上挂满问号。
    "曾经碰到过一个人。"
    "是位男爵!"
    "不不不,"她笑不可抑,"只是个普通的会计人员。"
    啊,任何写小说的人都会失望,"你俩有什么发展?"
    她摇摇头,"他至今还是我公司的会计。"
    我不置信,"庄否友的遭遇为蔑么日趋平淡?"
    她也忽然纳罕起来,"给你一说,我倒也不禁有点失望。"
    我真爱煞这位姑母,与她说话,永不觉倦,时间过得飞快,往往逗留五大小时而不自觉。
    她家里往往有最香的花,最醇的酒,最美味的食肴,以及学不完的秘诀。
    像一次我问她:"香槟佐什么菜式最适宜?"
    她大吃一惊,"香槟就是香槟,怎么可以用来送饭,暴珍天物,我一向只净饮。"
    那日下午告辞,管家送我到门口。
    她忽然说:"庄小姐,恕我冒昧多言。"
    我转过头来,"你太客气了。"
    "庄小姐,你姑妈的病情比你看到的严重。"
    我垂头,"我也猜到。"
    "她需要休息。"
    "我明白,以后她不叫我来,我不会自动出现。"
    "请原谅我直言。"
    我看着这忠仆,"请问,彭姑是你什么人?"
    管家意外,"庄小姐认识我姑妈?"
    "我听说过她。"
    我喏然返家。
    母亲看着我,"自修,你这阵子情绪上落很大。"
    "妈妈,你与杏友姑妈可是同一辈人。"
    "讲得不错。"
    "你嫁给父亲之后,生活堪称平稳舒适,无风无浪。"
    母亲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看看我,"今天替妈妈算命?"
    "为什么有些女子遭遇良多,最终成为传奇,而有些女于却可静静享受不为人知的幸福满足?"
    "因为我们安份守己。"
    "不,妈妈,还有其它因素。"
    母亲抬起头想一想,"是因为命运安排。"
    母亲微微笑,"笔耕那么些年,口角仍然如此天真,不知是否用来吸引更加童稚的读者。"
    圣经上说的,先知在本家,永远不获信赖,就是这个意思。
    母亲说下去:"每个孩子都受大人钟爱?一出生就注定好运厄运了。"
    "对,"我赞同,"当初,一个个都是小小女婴,受父母钟爱""的确是,你就比杏友姑妈好运。"
    "怎么可以那样讲,杏友名满天下,岂是我们家庭主妇能比万一。"
    "她始终遗憾。"
    "我肯定她有她的快活满足,只不过最近她身体不太好,所以心情略差。"
    已经有记者朋友前来采路,"你认识庄杏友?介绍我们做一篇访问。"
    "不方便。"
    "咄,是否又看不起中文传媒?"
    "别多心,我也是写中文的人。"
    "如是新闻周刊,生活杂志,一定即获接见。"
    "你别胡涂加以猜测,根本是我没有资格做中间人。"
    "真的,"她一诉起苦来不可收抬。"我们这种本地葱,每期才销十万八万册,总共只得一个城市的读者,比不上世界性、国际性的刊物。"
    "哗,你有完没完,牢骚苦水直喷。"
    "所以,凡有本事的人一定要离了道里飞上枝头,拿护照,讲英文,与西洋人合作,否则,获东洋人青睐,也聊胜于无。"
    我没好气,"义和团来了,义和团来了。"
    "介绍庄杏友给我。"
    "她是极低调的一个人,没有新闻价值。"
    "你错了,你没有新闻触觉才真,听说她的成功,主要因素是擅长利用男人作垫脚石。"
    "一定会有人这样诬告任何一个女名人。"
    "不然,一个华裔女,如何攀爬到今日地步?"
    "凭力气。"
    "我也有蛮力。"
    "这位姑奶奶,我不想与你再谈下去。"
    "举手之劳,都不愿效力,你这种人,天诛地灭。"
    人心不知几时,已变得如此暴戾。
    不过从中也可以得到教训:如有可能,最好不要与行家牵涉到共事以外的关系,工作归工作,娱乐是娱乐。
    山口死心不息,仍然游说我出面宣传。
    "我有一个假设,你且听听是否可行。"
    "请讲。"
    "我想替你拍一辑宣传照。"
    "山口,我说过不协助宣传,贵出版杜应该用更多时间精力来干实务,不必一直动脑筋要花招。"
    "任何商品都需宣传推广。"
    我叹口气,"我们之间意见有很大分歧。"
    "我可以做得十分有品味。"
    "怎样做?"
    "假设你是一个冰曲棍球手""我不会该种剧烈运动。"
    "不要紧,只是拍硬照。"
    我不出声,且听他胡扯。
    "开头的第一张照片,你全副武装,面罩下右不消是男是女,然后,你逐样装配除下:护颈、护胸、护眉、护膝……"
    我不相信双耳。
    "最终脱下面罩,露出真面目,原来足华文作家庄自修。"
    我一生尚未受过比道更大凌辱,却很平静的间:"为什么要跳脱衣舞?"
    "收取震撼感,换取畅售量。"
    "可是同宣传少年歌星一棣?"
    "是呀,你说得很对。"
    "我以为你们尊重写作人。"
    "所以才策划这样庞大的宣传方针。"
    "我决定换出版杜。"
    山口明笑了,"你尚未起步,不宜跳糟。"
    "那我愿意放弃整个海外计划。"
    "很多人会替你可惜。"
    "再见。"
    挂上电话,连自己都觉得功亏一赞,十分遗憾,可是每个人都一个底线,我的忍耐力十分疏浅,一下子沉不住气炸起来,绝非将才。
    杏友姑妈叫我:"来喝下午茶,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我正气闷,欣然赴会。
    到了她那里,喝过一碗甘菊茶,心头气忿略为平静下来。
    姑母端详我,"自修,为何一脸愤怒,十分伤身。"
    我摸着自己面孔,"看得出来吗?"
    "你何尝有加以掩饰。"
    "唉,还以为已经炉火纯青,处变不惊。"
    我只得把刚才的事说一遍。
    "怪不得有至理名言曰人到无求品自高,我有所求,就遭东洋人乘虚越洋侮辱。"
    姑母说:"这人对你事业会有很大帮助。"
    "他也如此夸口。"
    "那么,或者,大家可以忍让,达成协议。"
    "姑妈,你有什么忠告?"
    "我那一套,颇不合事宜了。"
    "姑妈你别推搪我。"
    杏友姑妈笑,"你那行非常偏激,数千人争生活、各出奇谋,其中排挤倾轧,可猜想大概,有人愿助一臂之力,需好好抓紧。"
    我猷在原地,这番话好比醍醐灌顶。
    她说下去:"廿五岁之后,是专心一注努力的时候了,还发脾气要性格,一下子础蛇,就被后来的人起上,那时后悔莫及。"
    我听得背脊凉飕飕。
    "时间飞逝,叫我们哭笑不得,你要是想做出名堂来,就得作出迁就,否则,你爸也可以养活你一辈子。"
    啊,从来没有人同我说过这样的肺腑之言。
    我愣在那里。
    "看,说中你心事了。"
    我握着姑母的手,轻轻摇几下。
    "况且,你也并韭十分讨厌这个日本人。"
    "咄,此人如此猥琐。"
    "可是你天天愿意听他的电话。"
    "其人非常有趣,能为我解闷。"
    姑妈笑了,被她说中,算是另类感情。
    "这样吧,叫他亲自来见你。"
    "嘎?"
    姑妈笑,"可是怯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