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直到海枯石烂 > 第27页
    "你错了,"我忍不住指正他:"姑妈名成利就,裙下追逐者无数,她周适列国,享受生活,十分逍遥。"
    "可是,"周星祥存疑,"她始终没有结婚。"
    "见过你们这种买贸婚姻,谁还敢结婚。"
    "不是买卖!"
    "那么,也是便利婚姻,你经济不妥,她有大把妆蔬,一拍即合,本来也无可厚非,但请勿自欺欺人,美化此事。"
    "自修,开头见到你,真吓一跳,以为你就是否友,两个人长得那么像,现在才知道,你同杏友完全不同。"
    "当然不像,她愚蠢,而我精明,当中三十年过去了,女性吃了亏,总会得学乖吧。"
    "自修,你是我儿子的表姐,我是你长辈,你对我太过无礼。"
    我看着他,"对不起,我性格欠佳,我嫉恶如仇。"
    他低头不语,隔一会儿才说:"男女分手,也属平常。"
    "你可以做得好看一点。"
    "杏友病情已十分严重。"
    "我知道。"
    "我想再见她一面。"
    "你可以自己向她提出要求。"
    "她已拒绝。"
    "请接受事实。"
    "或者,你可以做中间人。"
    "对不起,我从来不做这种事。"
    周星祥颓然靠在椅垫上,脸色灰败。
    半晌他知无望,仍然客套地说:"自修,谢谢你的时间。"
    "不客气。"
    "我送你。"
    "不必,我自己会叫车。"
    我站起来,预备离去,终于忍不住,又转过头来。
    "你为什么不求周元立?"
    "他一口拒绝。"
    "有否问过你自己,为什么忽然又想再见庄杏友?"
    他愣住。
    我代他回答:"因为你终于发觉,在你一生之中,只有她待你赤诚真挚,不过,如果她今日不是环球闻名,你也不会那么容易想起她,可是这样?"
    我终于转身离去。
    在街上,我吁出一口气。
    回到家,将自己大力拋到沙发里。
    随即发觉山口已经覆了信。
    "已即刻动身前来相见"。
    我有点感动,无论是谁,总会有事在身,立刻丢下出门,并不容易。
    这时有人敲门,是最著名花店迭来一大益雪白的茶花,朵朵碗口大,卡片上署名是山口。
    那送花使者随即又再上来一次,满脸笑容,"庄小姐,这也是你的。"
    这次是一盆桅子花,香气扑鼻,叫人心酸,呵一个女子最好的岁月,也不过是这几年,之后就得收心养性,发奋做人,持家育儿,理想时间精力全部都得牺牲掉。
    我把名片抽出来一看,上面亲笔写着表弟二字,不禁自心底笑出来。
    可爱的周元立,他对我的感觉,像我对他一样吗?
    电话铃响了,我用不能以理智解释的温和声调说:"你好吗?"
    对方愕然,只得含笑答:"我很好,你呢?"
    声音完全陌生,我不禁问:"哪一位?"
    "是庄小姐吧,我们并没有见过面,我的名字叫阿利罗夫。"
    啊,都出现了。
    "庄小姐?"
    "是,我在这里。"
    "我想与你见个面。"
    "当然,我每天都有时间,请问你呢?"
    "好一位爽快的小姐,听说是位作家。"
    "见笑了。"
    "作品有兴趣译为英语吗?"
    我笑笑不出声,这是饵,方便他行事。
    "英语市场比较大。"
    "的确是,我在等伦敦的消息。"
    "现代女性做事真有部署,绝不含糊,对,明早上午十时我到府上接你。"
    "一言为定。"
    他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他是谁,不用详加介绍。
    我收拾旁骛,坐在写字怡面前,努力工作。
    一经投入,思维倒也畅顺,一做就到深夜。
    累了,伸个懒腰,发觉大腿已经麻痹,连忙起来走几个圈子。
    这种职业,做到三十岁,已是半条人命。
    我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一线日光射进室来,我惊醒,有约,需认真妆扮。
    立刻洗头沐浴并且取出见客服装。
    日间见客人最适合的服装便是白上衣及蓝长裤。
    当然,世上有一百种白上衣及一千种蓝长裤,挑好一点的牌子来穿自然不会错。
    正把湿发往后梳,门铃响起来。
    我赤足去开门。
    门外站着阿利罗夫,小个子,黑皮肤,鹰鼻,比我想象中有威严,他那种样子的人,青年也似中年,不过,其正中年了,仍是中年。
    "罗夫先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我是庄自修。"
    他的神情忽然有点呆滞,半晌,黯然说:"骤眼看,真会误会你是庄杏友,原来姑侄可以这样相像。"
    我不禁问:"真的酷似?"
    他点头,"尤其是脸上那一丝茫然。"
    我笑,"我刚睡醒,所以有点手足无措,不常常这样。"
    他端详我,"是,你调皮活泼得多。"
    他四周围打量一会,自在地坐下。
    "我做杯大大的黑咖啡给你。"
    "一定是杏子告诉你我喝这个。"
    "不错。"
    "杏子有病。"
    我难过得垂首,"是。"
    他又说:"你不高兴的时候像熬了她。"
    "她一直落落寡欢?"
    他颔首,"我出尽百宝,未能使她开颜。"
    "她现在心情不错。"
    我对阿利罗夫比较客气,诚意与他对话。
    当下他说:"那是因为她已与孩子团聚。"
    "罗夫先生,你找我何事?"
    他围顾环境:"没想到用中文写作也可以维持这样高生活水准。"
    "我比较幸运。"
    阿利忽然问我:"你可怕穷?"
    "怕,人一穷志即短,样子就丑。"
    "我也怕,可是,你会不会因此出卖灵魂?"
    我微笑:"绝不。"
    "你们这一代重视真我。"
    "罗夫先生,你约我见面,就是为看谈论灵魂与肉体?"
    他终于讲出心中话:"自修,听说你在写杏子的故事?"
    "是。"
    "全部用真姓名?"
    "不,会用逸名。"
    "我可以看看原稿吗?"
    "我只得一个比较详细的大纲,许多细节,还需添加。"
    "如果你把原稿交出,我可以介绍英文出版商给你。"
    我沉默。
    他们都想得到原稿,为什么?"你的著作如果全部译为英语,包装出售,是可住到法属利维拉,与王子公主来往。"
    我笑笑,"我也憧憬过这种豪华享乐生活,可是我得声明,故事里并无你营业秘密,也没有损害到你人格。"
    阿利隔一会儿才问:"她如何看我?"
    "她很尊重你。"
    "她可有爱我?"他伸长了脖子。
    我残酷地答:"不。"
    他颓然垂首,突现苍老之态。
    "罗夫先生,你的婚姻愉快否?"
    "尚可,我已经是外公了。"
    "呵,令千金早婚。"
    "由我一手促成,女子在社会打滚,无比心酸。"
    "你说得对。"
    "自修,请考虑我的建议。"
    "拙作哪里有什么价值。"
    他笑,"你的机智灵活,胜杏子百倍。"
    "我把这当作褒奖。"
    他当然也看到了客厅里的花,"善待你的追求者。"
    他站起来告辞。
    到了门口又再转过头来,"女子是否只有在危急时才会想到我这种男人?"
    我有点难过,端详他一会儿,"谁说的,像你这般有财有势的男士在都会里一站不知多少女子意乱情迷。"
    他嗤一声笑出来,过一刻才说:"你的小说一定相当精采。"
    我点头,"许多读者都如是说。"
    他伸手在我头顶扫几下,扰乱我的头发。
    我松一口气,关上大门。
    到了今天,他还想追寻他在杏子心目中地位,特地走这一趟。
    真希望也有人那样爱我一辈子,不管是谁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