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如果墙会说话 > 第6页
    "哪家医院?"
    "小姐,总共只得几家公立医院,你去查一查就知。"
    安真如不见了真魂,她坐倒在梯间,一动不动,过半响才慢慢站起来。
    这时,她反而镇定下来。
    她静静到各所公共医院查探,都找不到忻芝兰名字。
    奔波到天黑,安真筋疲力尽,山顶公立医院医生特别开恩,让她进去逐张病床细看。
    她巡视过,并没有芝兰,安真悄悄落泪。
    一个看护过来说:"那边有个年轻女子,一个亲友也无。"
    安真过去病床一看,那女子容貌像中年人,可是,一双洁白的手却透露了真实年龄。
    护士笑说:"李淑宛,有朋友来看你。"
    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安真看到她鼻子上搭着管子,听到朋友二字,却也欢喜,微微一笑。
    看护说:"你们慢慢聊。"
    安真知道看护深意,坐在椅子上,轻轻问:"好吗?"
    探病,无论是谁,都只是这几句话。
    那女子点点头,她已无力聊天。
    也许,忻芝兰的情况同她差不多,甚至更坏。
    安真不由得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嘴唇颤抖,想说话,安真俯身下去。
    "我害怕。"
    安真恻然,她安慰病人,"不要怕。""爸妈都没有来看我。"
    "啊。"
    "都不理我了。"
    安真低声说:"我不是在这里吗?"
    "几时我们再去看电影。"她有点高兴。
    "好,有几出歌舞片精采极了。"
    她点点头,不再言语,半闭着双眼。
    安真一直坐在那里,直到护士过来,"她已睡着,你可以走了,谢谢你的善心。"
    :安真吁出一口气,轻轻问:"病人什么事?"
    护士说得很晦隐,"手术做得不好,再转到医院来,己经迟了,放心,不是传染病。"
    安真沉默一会儿,"她不会复元?"
    看护摇摇头。
    安真踯躅回家,她又倦又饿,更伤心不已,偏偏父亲来替她开门时又说了她几句。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郑太太说你没去补习,害得你母亲急如热锅蚂蚁,只怕你有意外。"
    车太太赶出来说:"得了得了。"
    车先生不以为然,"你那么怕她干什么?"
    安真忽然发作起来,厉声对父亲说:"因为她有同情心,因为她懂得尊重人。"
    车炳荣愕然,"你说什么,这辈子从没有人对我大声?喝,你吃错药?"
    车太太夹在当中,"一人少一句,一人少一句。"
    车炳荣不肯罢休,"我被我养大的人责骂,这是什么世界?"
    车太太推女儿进房,安真大力关上门。
    车先生犹自在门口吵:"这是我的家,我的门,住在这里,应当有点尊重,是大学教你对生父无礼?"
    "好了好了。"
    车太太把他拉开,他一手甩掉老妻的手,忿忿不平。
    安真在室里再也忍不住,啕嚎大哭。
    半夜,车太太进来,掩上门,"安真,你不吃东西,也该沐浴。"
    安真心中凄苦,蓬头垢面,背着母亲躺在床上。
    "我都听说了,区家律师说忻芝兰终于搬走。"
    "她乘救护车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安真,她不是你的责任。"
    "妈妈,你的同情心到哪里去了,一个人年纪渐大,应该充满慈悲,为什么你与父亲心肠愈来愈硬,对旁人苦难视若无睹,当日若接芝兰一起住,情况不至于这样。"
    这时,车太太也有点动气,"安真,一个邻居可以做的,我们也都做妥,你何必为一个陌生女子同父母吵闹。"
    "母亲,你不明白,芝兰即是我,我即是芝兰,但凡女子,同一命运。"
    车太太冷笑,"我听不懂你这话,读了两年大学,你学问深湛,无人能明,忻芝兰行为放荡,当然后果自负,你一向循规蹈矩,怎么可以与她相提并论。"
    安真知道再说母亲也不会明白。
    老好妈妈,是上一辈子的人,克守妇道,逆来顺受,接受命运安排。
    安真尽最后努力,"妈,芝兰只犯了一个错。"
    "是呀,她行差踏错。"
    "不,她错在没有能力照顾自己,否则,错了可以挽回,改过,重头再来。"
    上文提要:安真因为芝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忍不住在室里啕嚎大哭。
    车太太看着女儿。
    安真镇定地说:"我这一生不会倚赖任何人,或是向任何人恳求时间、金钱及怜悯。"
    车太太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合拢。
    安真说下去:"我不会像你这样,爸对你好,叫做福气;他对你不好,叫做晦气。我的一生,将掌握在自己手中。"
    说完,安真啪一声关了灯。
    车太太在黑暗中坐了一会,轻轻离开女儿寝室。
    车炳荣气管气,仍然关心女儿,"她怎么了?"
    "累了,记得吗?小时候一累就哭闹,就是那样。"
    车先生不出声。
    "也难怪,自小玩大的小朋友。"
    车先生仍然不响。
    "你说,忻芝兰会不会有事?"
    车太太听见鼻鼾声。
    车炳荣已在沙发里盹着。
    车太太仰起头看着天花板。
    差不多已经一生,她对这个男子惟命是从,服侍他饮食起居,他有退休的日子,她却没有,每日在家中忙得团团转,粗细一起来,从接电话充秘书登记留言到洗熨煮、寄信、付帐、紧记亲友生日、安排修理家用电器杂物,丈夫一声问:"伤风药放在何处",马上得在十秒钟内取出交在他手中……
    如果有工作能力,生活模式怕完全不同吧。
    假如她经济独立,这四面墙还关得住她吗?
    到底是老式女人,想到这里,已经头痛,思绪没有出路,她静静去休息。
    安真一早起来,把昨日脏衣服剥下来,自顶至踵洗刷一遍,到底年纪轻,换上新鲜白衬衫、卡其裤,又活脱是一名大学生。
    她拢一拢湿发,同母亲说:"妈妈,我想搬到宿舍住。"
    车太太瞪着女儿,把茶杯往桌上一顿。
    她说:"是,搬到宿舍,脏衣服交我洗熨,零用钱回家取,每个周末向我拎零食糕点水果,可是这样?"
    被母亲拆穿了,连安真都觉得自己有点厚颜无耻。
    "现在你也不过回来睡一觉,还要搬出去?住宿费又是一大笔,安真,别再任性同爸妈闹了,将来你也为人父母,就知道辛苦。"
    "我不会问你们要钱。"
    车太太嗤一声笑,懒得同女儿斗嘴。
    "毕了业,做了著名建筑师,才搬到自己设计的花园洋房去吧。"
    她并不如女儿所想,一点主见也无,她去忙过年琐事。
    放学,安真再到医院去,同一名护士迎出来。
    "你又来看李淑宛?"
    安真点头。
    "李女士今晨已经辞世。"
    安真低下头,无限辛酸。
    "这位好心的小姐,你可愿意登记做医院义工,许多病人需要你的关怀。"
    安真吸进一口气。
    "西翼还有儿童医院,那些孩子们更加寂寞。"
    "请问,她的家人最终有无来探访?"
    看护摇摇头。
    安真低下头,无限辛酸。
    "这位好心的小姐,你可愿意登记做医院义工,许多病人需要你的关怀。"
    安真吸进一口气。
    "西翼还有儿童医院,那些孩子们更加寂寞。"
    "请问,她的家人最终有无来探访?"
    看护摇摇头。
    安真一声不响离去。
    那天,收到了马逸迅远方来信。
    "安真,我已安顿下来,这边天气出奇的冷,空气清冽,我却刻骨地想念缆车与蛋挞。在演讲厅坐后排,往往讶异前座同学头发颜色竟如此多姿多采,你如果有空可抽空来旅游,我愿意招待你,祝学业进步,身体健康。"
    安真没有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