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开到荼靡 > 第25页
    美洲有谁替我收东西?都是要付税的,别天真了。
    外国哪有人肯先替你填钱出来,是爱侣又如何,那是一个爹亲娘亲不及钞票亲的国度。
    那天晚上左淑东又出现,她没有妆粉的面孔有点像枉死的女鬼,更可怕的是左眼肿如瘤,一整围青紫蔓延至颧骨,分明是给谁打了一记。
    姬娜在街角见到她,一声短促的尖叫,问我这是谁。
    左淑东过来拉住我,“我同他摊牌,如果他不放过文思,我会同他拼命。”她声音焦急,有点混乱。
    这个他,自然是滕海圻。
    我不要听。
    “你真是置文思不理?”她声嘶力竭。
    “文思怎么了?”姬娜问。
    左淑东说:“他把自己锁在房内已经好几天不出来——”
    我开口,“我自顾不暇,顾不到他。”
    “韵娜。”姬娜叫住我。
    左淑东的眼泪滚下来,“我不该瞒你,我该向你说明文思是那种人,但是没有勇气,好几次,他同我说,要与你结婚,要从头开始。”
    “他永远离不开滕海圻。”
    “你怎么知道?”
    “你离得了他吗?”我反问。
    “你怎么知道?”她退后一步。
    “当然我知道。”我说。
    “你究竟是谁?”她颤声问道。
    我伸出手腕,“看到没有,我为他,伤成这样子。”
    左淑东惊呼一声,她面色大变,我可怜她,同她说:“我不会再与那个人斗,我也是他手下败将。”
    我拉着姬娜走。
    姬娜一肚子疑窦,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我与她在茶室坐下,我叫一客冰淇淋,吃到一半,忽然反胃,顿时呕吐起来,我呕了又呕,把餐厅领班都惊动,以为食物有问题。
    姬娜扶我到洗手间清理身上的秽物,然后到她那里休息。
    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怕同她说了,她又同自己人阿张说,阿张又同他自己人说。
    自己人又有自己人,没到几天,全世界都晓得这件事。
    姬娜问:“那是文思的姐姐?”
    “是。”
    “谁打她?”
    “不知道,不必替她担心,她很有办法,谁敢太岁头上动土,那个人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谁?”姬娜很紧张,“谁那么暴力?”
    我翻一个身,不要理她。
    “韵娜——”她着急。
    “嘘,看电视,阿张一会儿就要打电话来。”
    姬娜拿我没折,只好气鼓鼓地对牢电视。
    我一直躺着,没有睡。
    电话来的时候是我先听见,我以为是阿张。
    姬娜匆匆地把话筒交给我,“是你母亲找你。”
    我担心父亲出事,整个人跳起来。
    “韵娜,文思在医院里。”母亲很慌张。
    “谁通知你的?”我不很兴奋。
    “他的姐姐。”
    “他们一家人都很夸张。”
    “不,韵娜,文思真在急症室里,医生同我说过话,我求证过,你要不要去看他?”
    “什么意外?”
    “他自杀。”
    “我马上去。”
    我放下电话。
    我闭上眼睛,眼皮是炙痛的,我看到滕海圻英俊潇洒的面孔凑向过来,渐渐放大,模糊,忽然之间他的面孔变了,变成三角形的毒蛇头,蛇信滑腻腥红,黏上我的面孔,那条狰狞的毒蛇的尖齿咬上我的肉,一口又一口,咬完一口又一口,我浑身刺痛,汗流浃背。
    毒害完我,现在又轮到左文思。
    我们一定要联合起来寻觅新生,一定要。
    我赶到医院去。左淑东并不在。
    我要求护士给我见病人左文思。
    护士说:“他尚未脱离危险期,你是他什么人?他不方便见朋友。”
    “他的姐姐呢?”我焦急地问,“是他姐姐通知我。”
    “她自己也正接受治疗,刚刚替她注射过,精神比较稳定了,你可以见她。”
    “好,请带我去。”
    护士像是自尸体冷藏间里踏出来般。冰冻地看我一眼,像是在说:我带你?你想!
    她开口:“在四楼,4070室”头也不回地走开。
    我一时间摸不到电梯,只得走楼梯上去,奔到第三层,胸部像是要炸开来一般,双腿发软,勉强再换上一层,在长廊上找407,终于看到门牌,似看到亲人的面孔般,推门进去。
    看见左淑东靠在床上。
    她神色惨白,见到是我,伸出手来。
    我让她握住手,她同我说:“坐在我身边。”
    我坐过去。
    我问她:“文思怎么了?”
    她并没有答我,她只是说:“我们很小的时候,非常的穷,什么都没有。我与文思都爱吃一种面包,当时卖三毛钱一只,外头有椰丝,当中夹着很甜的奶油,但没有钱,经过士多,看见小玻璃箱内装着这种面包,老站在那里看。”
    我很焦急,我要知道文思到底怎样,而她偏偏跟我说不相干的事。
    是医生替她注射后的反应,过度的镇静药物使她想起久久已经忘怀,藏在心底的往事。
    “——那士多老板是一个猥琐的中年人,他捏着我膀子,另一只手拿着奶油面包,同我说,只要我肯听他的话,以后天天可以吃面包。我刚在踌躇,文思已经一把将我拉走,那年我十三岁,文思眼中发出恶毒的神色,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的呼吸在这时也渐渐畅顺。
    我柔声问:“文思,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左淑东仍然不答我,她自顾自说下去,“他那种眼色,在我决定跟人同居时,又看到一次,充满怨毒,像是要喷出火来。”
    我不出声。
    她却紧紧地拉住我的手,长指甲直掐到我手腕的肉里。
    我也不觉得痛,就是那样让她死命地捏着。
    “但是为什么他又自甘堕落?我是为他,他又是为谁?我嫁给滕海圻,我付出代价,使滕帮他成名,一切是我安排的,他又为什么被滕海圻糟蹋?难道我们两人真那么贱?命中注定,一定要活在阴沟里见不得光?”
    我叹气,“你休息一下,别想太多。”
    她喘着气,眼泪流下她已经红肿的眼睛。
    我问:“文思到底如何?”
    “他——”
    这时有护士推门进来,“谁要探访左文思?他可以见人了。”
    “我。”我立刻站起来。
    “跟我来。”护士木着脸。
    我并不怪她,换了是我,我也看不起自杀的病人。世人有那么多人患着千奇百怪的绝症,想向上天多求些时日而不可得,偏偏有人视大好生命若玩物而自寻短见。
    她与我走进楼下病房:“三分钟。”她吩咐我。
    文思似蜡像似躺着。
    他割脉自杀。
    同我一样。因失血过多而昏迷。危在旦夕。那一刹时的勇气由极端的痛苦激起,觉得生不如死,但求解决。
    “文思。”
    他眼皮震动一下。
    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他听得到我说话。“何必呢,文思。这世界原本由许多不一样的人组成,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何必内疚?”
    他嘴唇颤动,发不出声音来。
    护士说:“时间到了,明天请早。”
    我在文思耳畔说:“我明天再来,那些凶婆子要赶我走。”
    他的手动一动,我紧紧握他一握。
    出来的时候,姬娜把小车子开出来等我,阿张坐在她身边,我看看时间,清晨五点,东方露出鱼肚白。
    姬娜推开车门,我上车,坐在后座,我觉得要冻僵了,阿张立刻脱下厚毛衣,罩在我肩膀上,他的体温自毛衣传到我身上,我感激地看他一眼。
    “他没有事吧?我们已向医生查过。”
    我用手掩着脸,继而大力搓揉面部麻木的肌肉。
    阿张自一只保温壶里倒出杯热茶,“来,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