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开到荼靡 > 第32页
    我抬起头。
    “他又站在那盏路灯下。”姬娜一脸的诧异。
    “真是他?”我走到露台去。
    “当然,我对他的身型再熟没有,经过那次他在楼下一站两日两夜,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他又来干什么?”
    彭世玉说:“请叫他上来。”“我立刻下去。”
    我赶着下楼,看见文思站在路灯下,我过去,叫他:“文思。”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转过头来,他并不是文思。
    他长得像文思,但并不是文思。
    姬娜还是看错了。
    那男孩子并不介意,他莫名奇妙地看着我,朝我耸耸肩。
    真像,长得真像。
    “对不起。”我嗫嚅地说,转身走。
    上得楼,姬娜来开门,充满歉意,“对不起,他一转过头来与你说话,我就知道他不是文思。”
    我不出声,静静坐下。
    姬娜蹲下来,“你想见他?我去找他来。”
    “不用找,他真的来了。”
    阿张在露台上说。
    姬挪瞪他一眼,“连我都看错人,你又怎么会知道是他?”
    “因为他抬起头,正面朝上看,此刻他正在过马路,他三分钟内要按铃了。”
    我走到露台看下去,已经见不到他。
    大家都静静地等待。
    尤其是姬娜,如果时间到了门铃不响,她就要阿张好看。
    但门铃终于响起来,很短促,像一声呜咽。
    我第一个走过去开门。
    文思。
    果然是他。他终于来了。
    他恢复温文,很镇静的样子,微笑说:“每个人都在等我?”
    真的,真好像每个人都在等他。文思穿得不合情理的整齐,灯芯绒西装一向是他的爱好,配无懈可击的毛线领带与鲸皮鞋。
    “韵娜,我想与你说几句话。”他很温文。
    我回忆到第一次在“云裳服装”见到他的情形。
    我说:“我们睡房里去说。”
    他向姬娜眨眨眼。他居然还有这种心情。
    我诧异于他在一夜之间有这么大的变化,他扮演没事人的角色比我还成功。
    到了寝室,他把床上的被褥推过一旁,像是要坐下来,终于没有。他仍然站着,双手插在口袋中,我等他开口,谁知他立刻开门见山。
    “那一夜,”他说,“我的确趁小杨醉酒当儿出去见过滕海圻。”
    “你不应该的。”
    “是,心情再坏,我也应当与你出去跳舞,大错铸成,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他怎么引得你出去?”
    “他说交回那些东西给我。”
    “你相信他会无条件交回那些东西给你?”
    “人在绝望的时候,什么都愿意相信。”
    “抑或他说得声泪俱下,极之动听?”
    “你都知道,你太清楚他。”
    我不出声。
    “他在屋内等我,他带齐所有的东西等我,我开门进去时,他正在荧幕上放映那些片断。”
    我静静听着。
    “但主角可不是我。”
    我忽然明白了,滕海圻就是这样招致杀身之祸。
    文思早已把自己豁出去,但他不能看到我受侮辱。
    我静静地:“主角可是我?”我在这时候插嘴,
    “主角是我。”
    “是,是你。这是他最终武器,他要我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叫我不能再爱你。”
    现在我可明白,九年前我是怎么有勇气拿起那把刀?很容易,滕海圻可以逼得我们走投无路。
    “他完全疯了,拿凶器逼我。我也非常疯狂,决定与他同归于尽。”文思的声音很平淡。
    “但你没有杀死他。”我冲动地说,“你不是凶手。”
    “在纠缠中刀似插入牛油般插入他心脏。”
    我战栗地看着文思。
    “我看到刀插在他胸前,心中一阵快感,我并没有打算救他,也没有探他鼻息心脏,只取过所有东西,回到家中,一把火烧掉。”
    我轻轻问道:“你那么恨他?”
    “是。”文思说,“我很害怕,但我也很痛快。”
    我坐在床沿,他过来坐在我身边。
    我问:“你不后悔?”
    “没有,”他说,“我只怕会连累到你。”
    我低下头。
    他又说:“韵娜,你会觉得肉麻,我很爱你。”
    “我知道,文思,我知道。”
    我与他紧紧相拥。
    “我知道。”我说,“你不能忍受滕海圻一直折磨我。”
    他微笑:“真可惜,韵娜,真可怜我们相逢不在适合的时候。”
    我的眼泪炙热地涌出来。
    姬娜来敲门。
    “他们来带我走了。”文思放开我。
    姬娜推门进来,她一面孔忧伤,但相当沉着。她说:“警察,找左文思。”
    很久很久之后。
    姬娜问我:“你有没有答应等他?”
    “没有。”
    “为什么不?”
    “因为在戏中,女主角都对男主角说‘我等你出来’。”
    “但他的确爱你。”
    “我并不想等他,所以没有说会等他。”
    姬娜说:“但是你终于没有去北美。”
    “文思需要我,”我说,“我留在此地,可以常常去看他。”
    姬娜笑,“我真不明白你,你不承认爱他,却又对他这么好。”
    我也只好笑。
    “你昨天去见工,成绩如何?”
    “不要提了,那老板一见我,马上疑心,说我面熟,回办公室兜圈子出来。立刻说位置已经有人,叫我下次请早,谁会聘请一个背景这么复杂的职员?”
    “但你不过是案中的证人。”姬娜不忿。
    “幸亏父亲已经退休,”我苦笑说,“不用见任何人,不必尴尬。”
    “他真的没有看到任何报纸?”
    “不知道。老人家……很神秘,有时候明明知道,他们也假装不知道,糊涂点好,给人说声笨,打什么紧。”
    “健康没问题就好。”姬娜老三老四地说。
    我问:“婚姻生活好不好?”
    “很好,”她又补充一句,“非常好。”
    看样子也知道好得不得了。
    我说:“文思说,他本来想替你缝制婚纱。”
    “幸亏没有。”她拍拍胸口。
    我斜眼看她:“刚才你方说,那些不相干的人没理由歧视我。”为何她又歧视文思。
    “那怎么同?他太不一样了。”姬娜说,“你,你是无辜的。”
    但滕海圻一直控诉我害了他,也害了文思。我才是罪人。
    “你真的不去?”姬娜问我。
    “你去,我在这里等你。”
    “装修都换过了,现在由小杨接手做,你怕什么?”
    “但店名还一样,我不想去。”
    “那么你在此地等我。”姬娜说:“我已叫彭世玉来陪你。”
    “姬娜,”我说,“谢谢你。”
    新店新装修新老板新作风,今日开张,大宴亲朋,无论发生了什么,太阳总是照样地升起来。
    我独自坐在咖啡室中,转动着咖啡杯。
    有人走近来,低声笑说:“仍然失意,仍然孤独?”
    你抬起眼,是彭世玉。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
    我认识他也已经很久了,到最近才看清他的尊容,他非常的英俊高大,非常的能干,非常固执,也非常穷。
    学堂刚刚出来,没有什么收入,穷到只能穿一双球鞋,衬他的黑西装,然而仍然风度翩翩。
    就是这样,也迷死好多女性。她们称这种格调为“有型”。
    此刻我在想:“我小时候亦是一个标致的女郎,为什么从来没有运气结识像他那样可爱的男孩子。”
    我取出香烟,彭为我点火。
    他边说:“政府忠告市民,吸烟危害健康。”
    我苦笑,不语。
    “你的人生观像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