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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乐。
    ——少年和成人,哪一个更悲伤?
    ——少年。
    ——天空和海洋,哪一个更悲伤?
    ——天空。
    ——巧克力和玫瑰花,哪一个更悲伤?
    ——玫瑰花。
    ——过去和现在,哪一个更悲伤?
    ——……对不起,我答不上来。
    也许过去和现在,都不怎么悲伤。悲伤的也许是前面看不清楚的未来。
    ……
    ……
    9
    那天在和朋友玩一个游戏。哪些词语可以很少年。
    我说,速溶咖啡很少年,咖啡就不少年。
    ——冬天的寒冷逼进窗户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应该都有过这样的记忆,在昏昏欲睡的深夜,撕开塑料袋,将咖啡粉末倒进杯里,热水冲出泡沫,气味也很像那么一回事,但喝到嘴里依然离不了“速溶果然还是速溶”的廉价感。是那样真实的记忆,粘连在高三的生命体上,想要剥离开也只能撕得血肉模糊。我们的高中年代,就是在这样廉价的咖啡香味里,坚持着那些微弱的理想光芒。
    尽管多少年后,它们变得不值一提。
    他说,中性笔很少年。
    ——已经不可能再拥有那样一段时光了。每一天有大量的时间都消耗在不停地书写里面。抄写,演算,再抄写。也习惯了隔个两三天,就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与老板讨价还价地买回好几支新笔。
    当我们在年少时记录过的那些习题,那些源源不断凝固在纸张上的黑色蓝色蓝黑色墨水。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们会慢慢走出我们记忆的狭长走廊,消失在光线隐没的尽头。
    就像是凭空丢失的票证,从心里拉扯出满满当当的空洞感。
    我说,机器猫很少年。
    ——其实我们都是和康夫一样普通而略微平庸的少年。活在夏日的白光和热气里,穿着制服,拿着背包,演算着试卷。活在疯狂的考试和爱念叨的妈妈的压力之下。虽然我们每天都在幻想着竹蜻蜓和时光机,幻想在衣柜里养一条恐龙。可是,我们还是知道,那只是我们年少时每天傍晚六点半的记忆。电视机里的童话,像是夏日里的薄冰,几分钟后,就化成水,再化成汽,消失在白炽化的光线里。
    夏日炎炎。日光打在眼皮上,照出一片透彻的血红色。
    他说,想要扔掉的试卷很少年。
    我说,白衬衫很少年。
    他说,打架后衣服上留下的泥点很少年。
    我说,莉莉周很少年。
    他说,CD机很少年。
    我说,青涩的恋爱很少年。
    他说,放屁。
    10
    那日我带我养的狗小呆去楼下买酸奶。因为小呆的妈妈是上海选美冠军,所以从小身娇肉贵,要喝酸奶。
    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卖DVD的小摊,停下来翻看。
    旁边一个正在购买《 狼的诱惑 》的女人对小呆很感兴趣,弯下腰来在逗它。
    我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了一句:哦。你喝的这种酸奶哦,它也最喜欢喝了。
    然后那个女的一脸菜色,哼哼两声就走了。
    我和小呆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小呆,你说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都觉得自己比动物高级比动物重要呢?为什么都觉得自己比别人了不起呢?
    他们可以对自己稍微的烦心,感冒,被老板训斥而感到苍天无眼,却可以对别人的不幸,苦难,剧痛而漠视甚至嘲笑。
    我不是很想得明白。
    11
    虽然消失了对痛苦感应的能力。但是,某些固执的东西,还是沉睡在内心里。就像是远古洪荒时期的巨兽,被侵犯的时候,就会吐出焚烧一整个荒原的火。
    我父母第一次来上海的时候,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坐地铁。妈妈是第一次坐地铁,所以,我等到前面的人都进去了之后,开始耐心地告诉妈妈该怎么进。
    我示范了把地铁票在进口处照了照,然后推动金属旋杆,妈妈照着我的样子做,结果杆子停在那里。
    我站在里面,妈妈在外面。妈妈有点着急,并且显出了稍微的一些害怕。
    而这个时候,一个地铁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她用自己的工作票照了一下,然后叫我妈妈跟着她过去,我妈妈没有太听懂她的上海口音的普通话,于是我叫我妈妈跟在她后面,进旋杆。
    当妈妈终于进来了之后,在我刚刚张口想要说“真是谢谢你了”的时候,这个中年阿姨非常及时地低声说了一句:“册那,戆色特了。”(操你妈,笨死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我,还有我那听不懂上海话而一直对她点头感谢的妈妈。
    那一瞬间我握紧了拳头——
    可是却任何事情都不能做。因为我还不想让我妈妈体会到这种羞辱。如果不知道,其实就等于没有发生过。只剩下听懂了这句话的我,站在原地气得一直发抖。
    我并没有要求你帮助我妈妈。
    我也没有阻挡你的去路。
    所以那一瞬间,请原谅我内心的黑暗面,我真的是恨不得你走出地铁站就被车撞死。
    12
    其实我从来没有抱有过“痛恨某个城市的人”的想法,或者迎合过别人“上海人很讨厌”的论调。在我心中,其实一直都觉得人很善良。
    可是当我向朋友转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丝毫没有犹豫地当着我几个上海朋友的面说出“我恨上海人”这句话。我不想掩饰我口气里因为“恨屋及乌”而产生的对他们的羞辱情绪。我那几个上海朋友也在我面前表情很尴尬。大家都不再做声。
    我心中是报复后产生的满足情绪。像是一只被疯狂灌着氢气的气球,无限膨胀。
    那一瞬间的安静,就像是吵闹的电视机突然被拔掉了插头。
    耳朵里因为太安静而响起嗡嗡的回声。
    13
    慢慢的,慢慢的,消失了光线,以及激烈的情绪。
    我是怎么了。
    ……
    >>>END
    回到故乡
    文/BENJAMIN
    2005年 X月X日
    ……
    出租车上接了个电话,居然是爸爸:“彬,回家看看吧。”
    姥姥去世了!
    放下电话发现价表上已经蹦到十几块,车子却不知道开到了哪个穷乡僻壤。勒令司机掉头往回开。狂奔了数公里才看到要去的酒店。这当口儿价表已经蹦到二十多块。没错这司机借口找不着地方跟我兜圈。估计昨夜熬通宵赶稿子,早上出来也没来得及换件提气的行头,萎靡不振看起来比较弱势,被司机当成凯子了。
    扔了十元钻出车门,他在身后嚷道:“呦!怎么才给十块呀!您看看价表都多少了?!”
    “没钱!x你奶奶看你妈了个x!”我骂道。当时还自以为是冷静的,现在想想,其实已经进入久违多年的嗜杀前的朦胧状态,开始了随时发作的狂暴。
    司机其实是个软蛋,眼色慌张地踩油门走了。
    看到社里的时老师、刘姐和常老师,都是从沈阳坐火车来的看起来神色疲倦,尤其是常老师,眼圈都是黑的,和几个月前商量《 地下室 》情节时候精神饱满的那个常老师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人。大家却都说我瘦了。大概是熬夜的副作用吧。
    问了时老师,《 地下室 》还没有印出来 。唉,不能在葬礼上烧给姥姥了。
    姥姥怎么会去世呢?一向那么硬朗的姥姥……
    姥姥把我从小带大,瘦小坚强的东北女性。那时候爸爸是边防军,边境线有战争谣言时我就被送到相对较安全的姥姥家抚养。我的玩具是姥姥的打火机,卷烟纸和烟丝。现在这个恶心的ben,也曾经用幼小的双手,为姥姥卷上一支纸烟卷,笑着点燃。
    这个卑鄙的ben,也曾在几天前想到:姥姥年纪已经不小,如果不加把劲的话,无法孝敬姥姥了。
    也曾想到:找时间回家看看姥姥吧,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