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小林深的眸光暗了下去。
他看到了父亲身后的地板上,盘着一卷腕大的麻绳,和数个空针管。
小林深身体一颤。
这颤抖被怀抱着自己的父亲感应到,那双大手径直控制住了他。
小林深感到全身火辣辣地烧起来。
而被父亲触碰到的皮肤,就是燃烧的火源。
后来的事,小林深也记得不清楚了。
他只记得父亲过程中碎碎念的声音:
“小深,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爸爸只能这样获得快乐了,爸爸没别的办法了。”
“为了这个家,你忍耐一下。”
“你不会受伤,不用住院,只要被针扎一下,连伤口都不会有。”
“爸爸太喜欢这种感觉了,这种让你信任,再将你辜负的感觉……”
“小深,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因为有你,爸爸才能做一个正常人……”
小林深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次死掉。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再也不会相信那两个人。
无论如何都不会。
当晚,小林深带着一身几不可查的伤口,从二楼窗口系床单逃脱,避开监控视角,跑出了社区范围,连夜逃向书院。
等他上山时,天已蒙蒙亮。
余溪河恰好从院门出来,携一位老友在山路上散步晨练。
小林深喜出望外,本想上前相认,却听见师父说:
“对啊,那孩子在新家过得很好,我非常放心。”
一句话束缚住了小林深的手脚,让他不受控地躲进林中石后,听着二人的对话。
那老友说:“这算不算你做过最明智的决定之一?”
“当然!”余溪河毫无犹豫,“毕竟我这个岁数,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得知他有个好去处,我哪怕就这么撒手人寰,也能安心了。”
师父和那老友渐行渐远。
小林深扶在石后的手渐渐垂落,一颗滚烫跳动的心也随之渐冷。
对啊,在那边,我能生活得更好。
而且师父也可以放心,还能时不时拿我炫耀。
只需要支付一些酬劳,就能换来那么好的条件。
就像大人领工资需要付出劳动一样,我只要忍耐就好,忍耐就是我的工作。
小林深起身,手掌摩挲着自己的手臂,重新下了山。
奇怪的是,这回,掌心无论如何摩挲,手臂的体温都没有回升。
小林深察觉到,这是自己第三次失望。
可悲的是,他这次居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对什么失望。
……
放弃了逃跑,却没放弃自我保护的可能。
那之后,余林深没有停止过对证据的收集。
他先是取出私攒的零花钱,将它全部用来雇佣一个中年大叔伪装监护人。
余林深带人来到自己当时就诊的私人医院,托大叔帮忙打印当时的病情和诊断结果。
大叔进了医院忙活了好久,可等出来时,却是两手空空——
“孩子,你该不会拿叔叔开涮吧?医院说根本没有你住院的记录。”
大叔挠着头,表示疑惑。
余林深却目瞪口呆,比大叔更加诧异。
这间医院怎么可能没有记录?住院的一系列事件就发生在一年以内!
那濒死的体验,两场大型手术,后续的数轮治疗,全都真实发生过!
他身上那些正在靠药物淡化的疤痕就是证据!
原地一阵混着消毒水气味的风袭来,让他大脑逐渐清醒。
余林深开始想清楚了。
医疗记录的消失,还能是出自谁的手笔?
是谁想要隐藏他曾受过伤的事实?
明白一切,余林深徒剩无力感。
彼时的他才刚上初中,什么资本也没有。
他要拿什么和那两个人斗?
只是悲伤,不足以支撑他苟活于世。
短暂地消沉后,余林深迅速调整回来。
那天之后,余林深发愤图强,刻苦学习,争取到所有可获得的奖学金。
在教师办公室,他无邪笑着,拜托老师隐瞒奖学金的事,因为他想买礼物给家长一个惊喜。
按照流程,老师需要将奖金打进余家父母的账号。
但余林深乖巧懂事,向来令老师放心,她不但没有怀疑,甚至主动帮忙提了现金。
奖金到手,余林深购置了几套高清度的针孔摄像头。
一日,趁家中无人,他在余金宝经常施暴的几处房间,安装了这些“眼睛”。
“老师,我没说谎,这些确实是礼物。”余林深看着那些摄像头,怔怔地说。
像自言自语,又像对自己的告诫——
“只不过,是来自未来的礼物。”
再之后,余林深活得像个死人。
十几岁大的孩子,一点生气也没有,仿佛数百年的积怨都缠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