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拇指点触侧额：“你说是它显示的真实，还是我脑子里的记忆真实。”
在黯淡深蓝的背景里，他的眼睛显得很亮很清澈，像是把漫天星子全装了进去。
夏油杰思索片刻：“我想，眼下即为真实。”
“也是……”
五条悟忽而捕捉到一抹白光，较之天上皎月更亮，流星似的窜向妖怪队列。
“来了！”他话语刚起，瞬移掐断妖怪路径，咒力平铺栋栋高墙拔地而起。
夏油杰不匡多让，驱使咒灵围堵那面圆圆的、长了飞毛腿的镜子，他俩配合默契，不多时便将云外镜圈入逼仄的空间里。
“这不是很好抓嘛。”
正说着，五条悟伸手去拿，那镜子丝滑的一扭，跟拧麻花似的把自己柔软的扭成莫比乌斯环，正好将圆月整个揽入镜中。
五条悟只看到白光一唰，六眼闪现紊乱的雪花屏，他低头揉了下眼睛，狡猾的妖怪便顺着咒力闪动的空隙溜了出去，一举冲入妖怪堆中。
夏油杰没去追逃跑的妖怪，他优先扶住五条悟：“还好吗，眼睛难不难受，要去找硝子吗？”
五条悟被惹恼了，他顶着揉得通红的眼圈，忿忿咬牙：“没事，我就不信它能从我手里逃走！追！！”
说着，他投铅球似的把夏油杰掷出去，自己踏空一跃。
穿过世界间隔时明显感觉到阻尼感，像是穿过层厚重的帐，耳畔是空气挤压发出的刺耳摩擦声，全靠咒力包裹他俩才能活蹦乱跳闯进来。
目标已经确认，五条悟犹如游鱼穿梭于妖怪队列里，夏油杰提步跟上，一前一后动作极快，小妖怪只觉罡风环绕，险些被气浪掀翻在地。
待稳住身形，深呼吸一口，才嗅到某种气息。
小妖怪们惊惶逃窜，灯芯鬼火随之不安的闪烁，引路绿焰明明灭灭、飘摇不定，后边的队伍失了方向，四处推搡，场上一片混乱。
只闻错杂脚步与怪异尖啸。
“人类！人类！！人类入侵了！！”
回归异世的云外镜妖力大幅增长。
当他们追上它时，原本手掌的小圆镜变化为3米多高，立在街道中，宛如圆月入世，将两人身形轮廓照得清清楚楚。
夏油杰直觉不是件好事，命咒灵挡于身前，自己则将五条悟向后扯了下：“还不清楚它有无术式，尽量别被照到。”
“知道，”五条悟也不啰嗦，右手掐指探出，“虛式·茈！”
——管它有没有术式，先揍一顿再说。
正、逆两种截然相反的假想质量碰撞，爆发出骇人冲击波瞬间抵达，爆炸声如万钧雷霆，银月的抵抗微小到不可分辨，便被劈碎为极微细沫，宛如漫天飞雪簌簌飘落。
五条悟被这银屑浇了一头，才慢半拍反应过来：“杰，我是不是搞砸了，把别人的传家宝给毁了……”
他没听到回答。
视野里白光散尽，街道依旧，却没有百鬼，亦没有夏油杰的身影。
“杰？杰？夏油杰？”
他空茫地喊了几声，寂静的世界无人回应，只隐隐听见远方海浪呼啸。
“不会真中了术式吧……”五条悟低声喃喃，他合拢手指，感受到体内咒力运转正常，便放下心来，仔细观察起周遭。
似乎，是了点不同。
他对大阪并不熟悉，一路追踪云外镜至此，也没顾得上去记路标建筑之类，即便如此，在深黑的夜里也能看到现代化很多的巷子，更别说博人传这种2007年不可能出现的宣传海报。
穿越？还是幻境？
东京都立咒术高专。
楼宇崩塌，鸟居残破，满目疮痍，简直是大型灾难现场。
五条悟俯瞰这副破败的景象，滚滚硝烟完全无法阻拦六眼，以至于他将每一道咒力残秽分辨的明明白白。
都是他熟悉的人，棘，熊猫，乙骨，以及……杰。
他低声笑了笑——想否定。
看到咒灵逸散想否定，看到熟悉的残局想否定，看到咒力残秽还能否定吗？
真是给他准备了一个大惊喜啊。
纵然不那么想看到、甚至重复那段剧情，五条悟踏空而去的步伐依旧肯定。
残秽指引他抵达目标，黝黑小巷没有光，青石板被爆炸波及凹凸不平，倾斜着像要倒进更阴沉的深渊。
五条悟站在巷口，渺远苍蓝的六眼不带情绪，单纯投射出深黑的天，惨白的墙，以及，血红的身影。
那人面容被阴影所隐，只能看出清俊的轮廓，他黑发披散，发尾不羁翘起，压着齐根断裂的右臂，蹭着墙壁勉力喘息，一步步走得步履维艰。
五条悟原地伫立，没有上前搭话或者帮忙的意思。
许是察觉到他的注视，那人抬头看了他眼，深夜微光是不够看清他的长相，那人也没有能不受光线影响的六眼，可那人显然知晓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