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一梦无期 > 第7页
    她莫名其妙想起来小的时候某一年,爸爸买回家一只叫蝈蝈,放在厨房间里,叫了一整个夏天,突然有天听不见声音了。
    虹嫣想,后来它被扔到哪里去了?
    她闭上眼,突然之间,有一丝一丝夹着灰尘的太阳光浮到眼跟前,她觉得熟悉,慢慢的,她想起来了,这是从废旧阁楼顶老虎窗口透进来的太阳光。
    虹嫣寻了个礼拜天,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书店买回来一本书,标题很赤裸裸,《三个月怀上好宝宝》,她用挂历纸把书封包起来,看过之后藏到了衣橱里。
    她的目的其实也是赤裸裸,就是要小囡。
    她照那本书上写的,算准了排卵期,把同房时间定在吃过晚饭之后。
    洗完澡上床,七点钟准时关灯,拉蚊帐。
    没有多余的接触,两个人在黑暗里控制着喘息,都不敢发出什么响动,只用一个姿势,仰卧,纯粹的,近乎枯燥地做着那件事。
    那本书上写,性交之后,要维持整整二十分钟不动,这样能够增加受孕的几率。
    其实上面要求的只是女方仰躺不动,然而虹嫣不动,家山也就不敢动,陪着她一起静滞。
    那二十分钟,他们裹着被子紧贴在一起。她借着手电微弱的光盯着手表看,他看着她投在蚊帐上半明半暗的轮廓,耳朵边听得见楼下各种响动,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羞辱的感觉,仿佛变成了动物。又都害怕,怕这个时候会突然有人敲门,紧张得闷出一身粘腻的汗。
    白天,看到墙壁上两只尾部交叠在一起,一动不动的飞蛾,两个人对看了一眼,面孔都红了,因为几乎是同时想到了他们夜里的样子。
    党爱珍从旁边举了一只苍蝇拍奔过来,“啪”的一声,两只一齐落地。
    她颇为心烦意乱地转向他们:“愣着干什么,帮忙一起拍啊。”
    这年夏天,因为一袋被遗忘的陈粮,飞蛾在滕家泛滥成灾,两只两只结伴着,滋生出来无数后代,在堂屋里四处飞,滕华良从厂里带回来杀虫剂,装在农药瓶里,戴着手套口罩里里外外喷洒,但是并不怎么管用,飞蛾只消遁了一星期。
    党爱珍没有办法,按照别人教她的方法,弄了一只脸盆,装满水放在屋子中央,一盏台灯拖到边上,过了一个晚上,水面上浮起来黑压压一大片飞蛾尸体,然而灭的速度根本比不上滋生的速度,怎么也断不了根。
    而虹嫣因为某件事情沮丧起来的时候,却甚至觉得,她比飞蛾都不及。
    第5章
    夜饭桌上,党爱珍抬头看看日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下个礼拜就是虹嫣生日了。我总觉得虹嫣出生都像是昨天的事情,一转眼也快要满 30 岁了。”
    虹嫣筷子一停,也看一眼日历:1991 年 12 月 3 日。
    六点钟差一刻,黄昏天光将暗未暗,屋里点着盏白炽灯,西窗外的夹弄里有小贩在爆米花,隔一歇“轰”的一声巨响,小孩子们欢欣鼓舞的笑闹声跟着爆开来的玉米花一道此起彼落。
    滕华良忽而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你们结婚到现在也一年多了。”
    家山待要回句什么,虹嫣突然搁了筷子起身:“我吃好了。”
    这段时间,邻里照面,走进走出,那些上年纪的妇女眼光总是若有似无地掠过虹嫣的某个部位,跟党爱珍闲聊几句之后,她们就会心照不宣地抛出那个问题,“你女儿女婿,结婚多长时间了?”
    年后,一个料峭的春日,党爱珍,虹嫣,家山三个人坐上了公交汽车,目的地是城西的妇幼保健医院。
    医院已经有点年头,墙壁上的涂料颜色黯淡,楼梯扶手上的油漆斑驳,虹嫣和家山不出声,党爱珍边爬楼梯边回忆:“虹嫣当年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二楼候诊厅的玻璃门上贴着几个字,不大,却很醒目:不孕不育诊科。
    因为是在二楼走廊的第一间,经过的人都不免下意识地要朝里面望一眼。
    所有坐着的人都噤声不语,尤其妇女们的表情里隐含着一种愁苦,甚至有几分莫名的惭愧。
    虹嫣坐着,被那种奇怪的氛围感染,她也有一种仿佛被公开处刑般的羞耻感。
    党爱珍说他们弄不清楚,硬要跟着小夫妻两个一起进诊室,医生也不顾及她在,问得详细,从月经周期到夫妻生活频率,虹嫣一律问什么答什么,家山尴尬,党爱珍更尴尬。
    排队验血,接着再做妇科检查,等了快一个星期,结果出来了:内分泌紊乱,生育的可能性低。需要慢慢调理。
    从此每个礼拜六家山都去医院拿药,骑着辆脚踏车,带回来一大马夹袋,有西药,还有要用砂锅熬的中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