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剪刀就好拆多了，一层油皮纸，一层塑料纸，又一层油皮纸，里面包着个铁盒，跟贾漫交给江枫雪的那个差不多。
江枫渔的心疯狂地跳，手上突然没了力气，颤颤巍巍，用了几次力，才掀起铁盒的盖，里面是几张用塑料盒子装着的 DVD。
“这玩意现在早淘汰了吧。”保安说，“行，东西你们拿走，我们把土填回去。”
江枫渔给了他们一人一百块的酬劳，两位保安脸都笑开了花。
是啊，如今几乎没人看 DVD 了，连个播放的机子都不好找。但不知道为什么，江枫渔捧着铁盒，开始感到害怕。
害怕也得看，但她该怎么才能看到 DVD 里的画面。
“姐，肖军当年收了不少这机子，都烂手里了，在他家库房扔着，我去借一台，说不定还能看。”
“肖军还骚扰你吗？”
“不敢了，我说你现在有钱有势，找人打断他的腿分分钟的事，他就是个纸老虎，看着猛，其实怂。”江枫雪说，“其实以前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是妈一直瞎撮合。”
跟王喆老师告别，江枫渔和江枫雪先回到张燕玲哪里，江枫雪打电话找肖军借机子，肖军送来了，嬉皮笑脸，被江枫雪怼了几句。如今，张燕玲看肖军也不顺眼，只是不想把关系搞僵。
肖军演示了一下：“这玩意虽然过时了，但安在液晶屏电视上，一样能看。”
对肖军，江枫渔实在不想给他好脸色，点头表示知道了，既然液晶屏上能看，她让张燕玲找个结实的大袋子，她把机子装回酒店。
DVD 和电视很好连接，她挑了个盘塞进去，在机子上捣鼓了一会，电视上就出了画面，虽然不清晰。电视画面里，是多年前的某座城，街上的自行车还很多，应该不是专业人士拍的，机位没有固定，画面一直晃，晃得人头晕。
江枫渔调暗了灯，盘腿坐在电视对面的地板上，背靠着茶几。
像是风土人情的纪录片，笼罩着故旧的时间，江枫渔怕错过任何一个镜头里的信息，没有快进。十几分钟后，画面到了室内，机位开始固定，一位少女先走入画面，几分钟后，画面里多了个年轻男人的身体，最初看不到脸。
她察觉到屏幕里出现了让人不安的气息，生出不好的预感，心里有个东西，忽明忽暗的闪烁。她的预感成了真，男人开始撕扯少女的衣服……江枫渔手脚冰凉，像坠入时间的黑洞。
后面的画面，她关了声音，一直快进，播到结尾。
拿出机子里发热的 DVD，用冰冷的手指换了一张放进去，后面的几张她都是快进着看的，差不多的情节。在放进最后一张 DVD，按下快进键，她在画面里，看到了十二岁的自己。
江枫渔把唇咬出了血，口腔里有了腥涩的苦味。她早就认出了画面里的男人，是詹泽。
那张猥琐、淫笑的脸，干瘦，脸颊凹陷。少女像他的玩具，被不停摆弄。是他啊，竟然是他。
多年后的詹泽逐渐油腻，覆盖了他曾经的影子。她曾记得魔鬼的面孔，刻苦铭心，但总想着忘记。经过时间，一年又一年，曾经的“导演”终究成了她内心深处一个黑色的轮廓。
她从未将詹泽和那个骗去她童贞的“导演”联系在一起。
关了电视，房间陷入黑暗，江枫渔把头埋在膝盖里，哭了。她不是哭曾经的自己，而是终于明白，她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会死。
贾漫怀了孕，她并不知道詹泽对他做了什么，不管有没有爱，詹泽是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她无意中看到了这些 DVD，知道詹泽是多么无耻，多么禽兽的一个人，但让贾漫无法接受的是，她最好的朋友，竟然也出现在画面里。
那是江枫渔最绝望的伤，她为此差点死掉，他是她们最恨的人。把带着詹泽骨血的孩子生下来，她以后该如何面对孩子，面对她最好的朋友。
贾漫的人生再次被撕裂出巨大的口子，杀了詹泽，但她太懦弱了，杀掉无辜的孩子，她无法面对自己。纠结，愤怒，恨意……她在纸条上写了那么多句子，都与江枫渔有关，却突然羞愧到无从下笔。
这是一种无形的默写，无声的诉说。
江枫渔懂了，贾漫的痛苦与憎恨，都和她有关。
从小时候到现在，贾漫太苦了，这纷杂的世界，一次又一次把她逼到绝路。只有和孩子一起死，才是解脱，才能把苦楚彻底封印。
江枫渔的呜咽声漂浮在寂静黑色的房间里。贾漫想让她知道真相，又害怕她知道真相，更怕她什么都不知道。江枫渔从地上哭到沙发上，抱着一个靠垫，像抱着她和贾漫遥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