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怀珠 > 第133页
    两方各自有理,几日几夜的胶着不下,一派热火朝天中,有知晓内情的人按捺不住,出来将流言坐实。
    实际上这则流言并非空穴来风,事因几日前的春蒐畋猎中,那久不露面的承曜将军亦在席间,却不曾入围场。
    听闻过他声?名的新贵们无不遗憾,原以为等不来亲眼见?他亮一番身手,没料得那围场掌使监管不力,不知如何从里头?放出一头?胡狼来。
    胡狼嗜血,亮出锋利的犬牙朝圣人扑袭时,承曜将军跟随在圣人身侧,见?状下意识拔出佩剑,却不曾举得起来。
    好在禁军时刻紧盯此处动向,一箭射穿胡狼的喉管,众人才心有余悸地?朝二人围拢。
    兵荒马乱中,有人注意到承曜将军握剑的手正微微发颤,瞧着已是压抑到极致的程度,断定怕是连三招剑式都?使不完整。
    这番言辞引来世人纷纷猜测,其中说法?最广的,是说这伤应是当年那场恶战落下的,至今三年未愈,只怕早已成痼疾。
    也不乏有其余另类的揣测传扬,只是至于这之间的原委究竟如何,唯有那承曜将军自己最清楚不过。
    ……
    夕阳如绸,彤云向晚,漫卷的飞霞与鷃蓝色的天幕相染,飘逸的云纱乱散,一钩小?巧弯月悬于其间。
    廊院前后已暗淡无光,然则并无人点灯,四下静悄悄的,只有仆役的脚步从满地?零碎的海棠花间匆匆走过,带起一阵短暂的香雨。
    他推开房门,眼神在光线暗昧的房内寻找一圈,最终落在角落里如塑像一般枯坐的人身上。
    放轻动作上前,躬身呈上药碗,泉章恳声?劝道:“郎君,药已放温了,不烫口的……”
    久不闻对?面人的动静,泉章心中惴惴,将欲开口,俄尔听得“当啷”一声?响,吓得手一抖,险些洒了碗中汤药。
    “派去晋西?的人怎么说?”齐韫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泉章觑一眼扔在案上的鱼纹兵符,讷讷回:“仍如从前那般……”
    抓住机会见?缝插针,“郎君,这药……”
    “这药都?喝了三年了,有什么用。”
    齐韫懒靠椅背,从缝隙斜照的余晖映亮他半边疲倦的眉眼,他的面色平静无澜。
    定定凝视泉章片刻,齐韫转而笑,似乎在安慰:“这手废便废了,还剩另一只,有什么。”
    泉章赶紧低下眼,压制住其中酸意,语气?却掩藏不住哽咽:“郎君这是心病。”
    他心中难受,再说不出旁的话,搁下药,静静退下了。
    房间内再次只留齐韫一人,余晖散尽了,一切隐匿于黑暗,他默然盯着虚空中某个点出神,一动不动的,不知在想什么。
    当年战事平定后,魏濯下令将节度使驻扎州以外的其他州郡全部收归朝廷,废除了原来的马步都?虞候与判官等官职,夺节度使精兵至禁军手中……一桩一件,逐渐令节度使沦为一门散职,节钺遍布之忧况终于得解。
    政成人立,礼乐聿兴,君主?贤明,四海永清。
    沈怀珠,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齐韫慢慢垂下头?,数不清第几次想起她决意离开时,那句低回不已的“平安”二字。
    可是他想说,这大越王朝人才辈出,从不缺他一个齐韫。
    他只想要她平安。
    摊开右掌,上面狰狞交错的划痕在三年间不知不觉淡了,当时他刺破掌心,强撑神志赶到她的身边,分明已经抓住她的手了。
    就差一点。
    就只差一点点。
    后来这只手再也握不稳剑。
    三年时间,他去过晋西?不下百次,那座险峻的山被翻遍,可是除了这枚符节,再没有找到其他。
    每个人都?在同情他,魏濯也曾对?他说要追封沈怀珠为定昌将军,被齐韫果断回绝,“人没死,追什么封?”
    他不信沈怀珠会死,就像当年在山河风月前他对?她立誓时那样笃定。
    可是三年了啊,一千多个日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他。
    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暮色终是四合,长夜漫漫,有人再难入眠。
    *
    当朝的新任中书侍郎狄觉,升迁那日,办了场烧尾宴。
    狄觉是江南苏州人士,好游玩,喜山水,素爱寻雅,于是烧尾宴开在曲江之上,成了一席船宴。
    做宴的画舫船制甚宽,宴舱内栏楹桌椅,紫檀雕窗,丹青书画,无一不精妙。
    游宴时,身穿软薄罗绮的歌妓抚琴弄弦,吟一曲柔情慢绕的江南调,船行景移中花阴连络,柳色掩映,两岸月季、珠兰浓香扑鼻,酒还未醉人,花香已先将人熏醉。
    等到夜宴开始,船头?被侍女?悬挂上盏盏羊角灯,船内灯火通明,行令猜枚,正是纵情行乐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