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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的走上楼去了。慕枫目送他们两人的影子消失在楼梯顶端,她掉过头来,望著欧世浩,她
    的眼睛里盛满了疑惑与悲痛,她的脸色微微带著苍白。“你哥哥在捣些什么鬼?”她低问:
    “我看我们来得很不是时候呢!”欧世浩长叹了一声。“天知道!”他说:“连我都不了解
    我哥哥!”
    “我看我们还是走吧。”“这样走太不给羽裳面子了,”欧世浩摇摇头。“我们必须吃
    完饭再走!”他们待在客厅里,满腹狐疑的等待著。从楼上,隐隐传来了羽裳和世澈的谈话
    声,声音由低而逐渐提高,显然两人在争执著什么问题。他们只听到好几次提到了“钱”
    字。然后,足足过了大约十五分钟,欧世澈下楼来了,他脸上是笑吟吟的:“真对不起呵,
    不能和你们一起吃晚饭,好在是自己人。你们多坐坐,陪陪羽裳,我的事情忙,她一个人也
    怪闷的。好了,我先走一步,再见!世浩,你代我招待慕枫,不要让她觉得我们欧家的人不
    会待客!”
    一面说著,他已经一面走出了大门。慕枫站在那儿,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呆呆的看著他
    离去。世浩说了声再见,也没移动身子,他们听著大门阖拢,听著汽车马达发动,听著车子
    开远了。两人才彼此看了一眼。
    “这是个家吗?”慕枫低声问。
    “这是个冰窖,”世浩摇了摇头。“怪不得羽裳要生一个火了。”楼梯上一阵脚步响,
    他们抬起头来,羽裳走下来了,她的面颊光光的,眼中水盈盈的,慕枫一看就知道她哭过
    了。但是,现在,她却在微笑著。
    “嗨!”她故做轻快的嚷:“你们一定饿坏了!秋桂!秋桂!快开饭吧,我们都饿了
    呢!”
    秋桂赶了进来。“已经摆好了,太太!”“好了吗?”羽裳高兴的喊,挽住了慕枫:
    “来,我们来吃饭吧,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可吃!”
    他们走进了餐厅,坐下了,桌上四菜一汤,倒也很精致的。羽裳拿起了筷子,笑著对世
    浩和慕枫嚷:
    “快吃!快吃!饿著了别怪我招待不周呵!就这几个菜,你们说的,有什么吃什么,我
    可没把你们当客人!快吃呀!干嘛都不动筷子?干嘛都瞪著我看?你们不吃,我可要吃了,
    我早就饿死了!”她端起饭碗,大口的拨了两口饭,夸张的吃著。慕枫握著筷子,望著她。
    “羽裳,”她慢吞吞的说:“你可别噎著呵!”
    杨羽裳抬起头来,看著慕枫。然后,倏然间,一切伪装的堤防都崩溃了,她抛下了筷
    子,“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一面哭,她一面站起身来,往客厅奔去,又直奔上楼。慕枫
    也抛下筷子追过来,一直追上了楼。羽裳跑进卧室,仆倒在床上,放声痛哭。慕枫追过来坐
    下,抱住了她的头,嚷著说:
    “羽裳!羽裳!你怎样了?你怎样了?”
    羽裳死死的抱住了慕枫,哭著喊:
    “我要重活一遍!慕枫!我要重活一遍!但是,我怎样才能重活一遍呢?我怎样才能?
    怎样才能?怎样才能?”海鸥飞处30/4115
    近来,一直没有什么大新闻发生,报社的工作就相当闲暇。这晚,不到十一点,俞慕槐
    的工作就已经结束了。靠在椅子中,他燃起一支烟,望著办公厅里的同事。那些同事们埋头
    写作的在埋头写作,高谈阔论的在高谈阔论。他深吸一口烟,心底那股寥落的感觉又悄悄的
    浮了上来,“发病”的时候又到了,他知道。自从那霏霏不断的雨季一开始,他就感到“病
    症”已越来越明显,他寥落,他不安,他暴躁而易怒。
    “小俞,忙完了?”一个声音对他说,有个人影遮在他面前,他抬起头,是王建章。
    “是的,没我的事了。”他吐了一口烟雾。
    “准备干什么?”王建章问。
    “现在吗?”他看看表。“想早些回家去睡觉。”
    “这么早睡觉吗?”王建章喊著:“跟我去玩玩吧,去华侨,好不好?你不是还挺喜欢
    那个叫丽苹的舞女吗?要不然,我们去五月花喝两杯,怎样?”
    俞慕槐沉默了一下,那还是半年前,当杨羽裳刚结婚的时候,他确实沉沦了一阵子,跟
    著王建章他们,花天酒地,几乎涉足了任何风月场所,他纵情声色,他呼酒买醉,他把他那
    份无法排遣的寥落与失意,都抖落在那灯红酒绿中。幸好,这沉沦的时期很短,没多久,他
    就看出自己只是病态的逃避,而在那灯红酒绿之后,他有著更深重的失意与寥落,再加一份
    自卑与自责。于是,他退了出来,挺直了背脊,他又回到了工作里。但是,今晚,他有些无
    法抗拒王建章话中的诱惑力,他实在害怕回到他那间孤独的屋子里,去数尽长更,去听尽夜
    雨!他应该到什么地方去,到什么可以麻醉他的地方去。他再一次看看手表。“现在去不是
    太晚了吗?”他还在犹豫。
    “去舞厅和酒家,是决不会嫌晚的!”王建章说。
    “好吧!”他站起身来,拿起椅背上的皮外衣。“我们去酒家,喝他个不醉无归好
    了!”
    他们走出了报社,王建章说:
    “把你的车子留在报社,叫计程车去吧,这么冷的天,我可没兴趣和你骑摩托车吹风淋
    雨。”
    “随你便。”俞慕槐无所谓的说,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他们钻进了车子,直向酒家开
    去。
    这可能是台北最有名的一家酒家,灯光幽暗,而布置豪华,厚厚的地毯,丝绒的窗帘,
    一盏盏深红色的小灯,一个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有大厅,有小间,有酒香,有丽
    影……这是社会的另一角,许多人在这儿买得快乐,许多人在这儿换得伤心,也有许多人在
    这儿办成交易,更有许多人在这儿倾家荡产!俞慕槐他们坐了下来,王建章是醉翁之意不在
    酒,俞慕槐是醉翁之意偏在酒,一个和酒女打情骂俏,浪言谞语,一个却闷著头左饮一杯,
    右饮一杯,根本置身边的女孩于不顾。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俞慕槐已经有些儿薄醉。王建章却拉著那酒女,两人在商量吃
    “宵夜”的事,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不知道他们还要吃什么“消夜”!真是莫名其妙!
    俞慕槐醉醺醺的想著,这本就是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不是吗?他身边那个酒女不住为他执
    壶,不住为他斟酒,似乎也看出他对酒女根本没兴趣,她并不撒娇撒痴的打搅他。他喝多
    了,那酒女才轻声的说了句:“俞先生,你还是少喝一点吧,喝醉了并不好受呢!”
    他侧过头去,第一次打量这酒女,年纪轻轻的,生得倒也白白净净,不惹人讨厌。他
    问:
    “你叫什么名字?”“秋萍。”她说:“秋天的秋,浮萍的萍。”
    “秋天的浮萍,嗯?”他醉眼乜斜的望著她。“你是一片秋天的浮萍吗?”“我们都
    是,”她低声说:“酒家的女孩子都是秋天的浮萍,残破,飘荡,今天和这个相遇,明天又
    和那个相遇,这就是我们。”这是个酒女所说的话吗?他正眼看她,谁说酒女中没有人才?
    谁说酒女中没有高水准的人物?
    “你念过书?”他问。“念过高中。”“为什么干这一行?”“赚钱,还能为什么
    呢?”她可怜的笑著。“我们每个人都有个故事,你是记者,却采访不完这里面的悲剧。”
    她再笑笑,用手按住酒杯。“你别喝了吧,俞先生。”
    “别的酒女劝人喝酒,你怎么劝人不喝呢?”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