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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儿仍然凝视著慕唐。
    “慕唐,”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轻柔,她的胳膊在他脖子上用力勒了勒,她的身子软
    软的贴著他的。“你真的不去吗?请你陪我去好吗?你可以挂出休诊三天的牌子,那些病人,
    他们还可以找别的医生,台北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医生!”
    他动摇了,在冰儿柔媚的凝视下动摇了。
    “你知道,”他挣扎著说:“把娱乐放在工作的前面,是很不理智的事!”“你一定要做理
    智的事吗?你生活里,不能有一点不理智的事吗?”“你就是我最不理智的事,遇到你,已
    经让我的生活大乱了。”“是你的不幸吗?”她盯著他。
    “唉!”他叹了口气。“是我的不幸。”
    “后悔吗?”“不。”他摇头。“永不后悔。”
    她悄悄的笑了,眼睛又发亮了。
    “那么,我们一起去杉林溪吗?”
    “你一定要去吗?”他反问:“你非去不可吗?”
    “是。”她任性的说:“我已经兴奋了一个晚上了,计划了一个晚上了!”“慕唐!”徐世
    楚插嘴:“不要泄冰儿的气。冰儿连旅行服装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么,”李慕唐的怒火又往
    上冲。“如果我不能去,你们是不是仍然照原定计划去?”
    徐世楚不说话,冰儿屏息了片刻。
    “是不是?”他大声问。“如果我不去,你们去不去?冰儿,你说!”
    冰儿抬眼看他。“你为什么要那么凶呢?”她很委屈的说,眨动著睫毛。“你认为你不去,
    我就可以不去,是不是呢?”
    “是!”慕唐忽然冲口而出。
    室内顿时安静了。冰儿看了他片刻,把手臂从他肩上放了下来,她走回到沙发边,坐了
    下去。徐世楚慌忙在她大腿上拍了拍,柔声说:“冰儿,别生气,慕唐不过说说而已……”
    “徐世楚!”慕唐忽然大声喊著,声音之大,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突然间爆发了,
    完完全全的爆发了。在他胸中积压已久的闷气,像一股火山口的熔浆,蓦然间冲出火山口,
    迸发出一场无法遏制的大火。他对著徐世楚的脸,指著他的鼻子说:“你给我滚出去!徐世
    楚,你听著,我和冰儿之间的帐,我们自己会算,用不著你搅在里面!你少开口!少管我们
    的事!现在,你滚出去!让我和冰儿单独说话!”
    这是一个好大的炸弹,整个屋子都被炸得摇摇欲坠了。徐世楚的脸色,顿时涨红了,连
    脖子都涨红了。而冰儿,却相反的,整个面孔上的血色都没有了。
    徐世楚从沙发里直跳起来,他瞪著李慕唐,连眼睛都发红了,他喘了一口大大的气,说:
    “李慕唐,你叫我滚,是吗?”
    “是!”李慕唐吼著:“我叫你滚!”
    徐世楚掉头看冰儿。“冰儿!”他喊:“你也要我滚吗?”
    冰儿深深的抽了一口冷气,立即飞快的扑奔过去,拦在徐世楚的面前。她苍白著脸,对
    李慕唐说:
    冰儿23/26
    “慕唐,你有什么资格,叫徐世楚滚!这儿是我的家,我的屋子,徐世楚是我的朋友,
    你凭什么叫他滚?你以为你和我谈谈恋爱,你就可以垄断我的生命,扼杀我的快乐,赶走我
    的朋友吗?你未免自视太高了!你未免欺人太甚了!”
    “冰儿!”他喊著,胸口的怒气越来越重,声音越来越响。冰儿这一连串的问话,粉碎
    了他心中的柔情。像是一盆夹带著冰块的水,对他兜头淋下,他只感到整个心脏都在绞痛。
    而怒气却奔腾著从他嘴里冲出来。“冰儿!我没有资格赶你的朋友,我没有资格说任何话,
    我不该垄断你的生命,扼杀你的快乐!可是,你必须认清楚……”他一直遇到她脸上去。“你
    生命里只能有一个男人,不是他,就是我!你不能一辈子脚踏两条船!你现在可以选择,如
    果你要他,我滚!你说,你是要他?还是要我?”冰儿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你一定要我选择吗?”她大喊:“你是一个暴君,你是一个独裁者!你自私,你根本
    不了解我,你连生活的艺术都不懂!你是个工作狂!你根本和我在两个极端的世界里”
    “很好!”李慕唐打断了她,沉重的呼吸著:“你已经选择了!徐世楚,祝你们幸福快乐!
    冰儿,当你下次自杀的时候,拜托不要来推我的门!再见!”
    他冲出了那房间,重重的带上了房门。当房门“砰”然一响时,他觉得,自己整个心灵,
    都被震碎了。
    13
    彻夜无眠。但是,时间不会因为你不睡就停止的,也不会因为你心碎而停止的。工作更
    不能因为你失恋就可以罢工,病人也不会因为你心情难受就不上门……所以,第二天,日子
    还是照常的过下去。照样是那么忙碌,一个病人又接一个病人,都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老人
    家的血压太高,小孩子的扁桃腺发炎,以至于一年四季,永不停止的感冒。这样也好,忙碌
    可以让人不去思想。但是,他却常常感到像闪电似的,有股尖锐的痛楚,就强烈的从他心底
    闪过去。这股痛楚,来无影,去无踪,却在整天之内,发作了七八十次。他是医生,他却无
    法治疗这种彻心彻肺的痛楚。午餐几乎没有吃什么。晚上也淡而无味。生活一下子变成了空
    荡荡的,即使有那么多病人,即使小魏小田都咭咭呱呱,爱说爱笑,生活却一下子失去了声
    音。他常会在诊病的中途发起呆来,只为了某种潜意识的期盼——门外的脚步声会是她吗?
    窗外的人影会是她吗?候诊室的笑声会是她吗?弹簧门的开动会是她吗……
    没有。不是她,任何声音都与她无关。她现在正飘在桃红色的云上,与桃红老鹰共翱翔。
    晚班护士来上班了。朱珠和雅珮带来了一串笑语喧哗。雅珮推开他的门,笑嘻嘻的嚷:
    “李医生,朱珠要请你吃喜饼!”
    哦?他看过去,朱珠果然捧著两大盒喜饼进来了,她圆圆的脸蛋上洋溢著喜悦,眉梢眼
    底,绽放著青春的光华。她把两盒大红色的,上面写著喜字的饼盒放在他桌上,快乐的、坦
    率的、甜蜜的笑著:“李医生,上星期天我订婚了,诊所太忙,我也不敢请假。本来,要请
    你去参加的,看你也忙得……哈哈……”她笑著,心无城府的。“难得一个星期天,不敢耽
    误你和冰儿小姐的聚会……反正,我们本省习俗,订婚只是个形式,送送喜饼,通知亲友而
    已。改天,结婚时,再请你喝喜酒。”
    他注视朱珠。那张爱说的、小巧的嘴,那对温柔的、和煦的眼睛,那张永远沐浴在阳光
    下的脸庞。平平淡淡的朱珠,她会给一个男人平平凡凡的生活;没有狂风骤雨,惊涛骇浪,
    却有宁静安详。朱珠,善解人意的朱珠,得到她的男人有福了。“你未婚夫叫什么名字?”
    他提起精神来问,一向和朱珠、雅珮都像一家人,居然,她订婚了,而他却不知道那男孩是
    谁?这一年来,生活多么反常呀!
    “他和你同姓,姓李,是学工的!”朱珠笑著:“在一家工厂当工程部的技师!”“哦?怎
    么认识的?”他笑著问。“嗬嗬嗬!”雅珮大笑起来:“就是她家那口鱼池呀!总算没有白搁
    著!”“怎么说呢!”“别听她乱盖!”朱珠打断雅珮,笑得更加甜蜜了。“是这样的,李茂生是
    我哥哥的朋友,他们都在南雅工厂上班,今年三月间,我哥哥带了他们一大夥朋友来我家,
    又钓鱼、又唱歌、又吃烤肉的,闹得好开心。从此,他们就每个星期都来,到了夏天,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