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在农场当权,天高皇帝远,农民、知青单纯好控制,早就把罗宣那颗贪婪的心越养越大。

    罗宣根本没把这些人的鼓噪放在眼里,嘿嘿一笑,拍了拍面前办公桌“来来来,你要是一巴掌能把我这张办公桌拍得晃一晃,我就算你力气大。”

    这张办公桌是山上一整根桦木做成,死沉死沉,两个壮汉都抬不动,她一个小姑娘,一巴掌上去,别说晃一晃,恐怕手掌都得痛死。

    罗宣斜眼看着陶南风,这个知青漂亮得像一朵洁白的玉兰花,素净、雅致、散着甜甜的香味。在那一堆跳脱的知青中,她安静得像一副画。若是别的男人,看到这么漂亮安静的女孩子多少会生出怜香惜玉之心,可是罗宣不一样。

    在罗宣眼里,只有钱、粮才是他的最爱。漂亮又怎么样漂亮能当饭吃吗

    想到这里,罗宣补充了一句“要是你动不了我的这张办公桌,那就记七个工分,把铁锅还回食堂去”

    陶南风点点头,缓步向前,走到罗宣面前,与他只隔着一张办公桌。不等罗宣说话,轻轻抬起右手。

    手掌如玉,指尖纤细似水葱一般。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这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陶南风忽然想到什么,右手缓缓放下。

    罗宣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怎么样害怕了吧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我这办公桌可是桦木”

    一句话没有说完,陶南风那只缠着红色纱巾的左手突然动了。

    露一手那就露这只被丧尸咬过的手

    一道暗红残影在空中划过。

    这只带着牙印的左手、能生出暖流让全身力量越来越大的左手,动了。

    带着尖锐的风声,重重锤下。

    “梆”

    “咣”

    宽大、沉重的实木办公桌根本遭不住陶南风左手全力一击,抖动一下,瞬间散了架。

    垮了

    垮了

    罗宣张大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不可能这姑娘看着娇滴滴的,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可是,事实摆在面前。

    罗宣颤抖着双手,虚虚在空中一按。

    曾经就在眼前的办公桌,消失了

    弯腰下去,一堆碎得不能再碎的木片、桌面上摆着的笔筒、水杯、抽屉里存放的纸张、本子,全都散乱在地。

    触得到、摸得着,这不是做梦。

    “十个工分”

    萧爱云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果然恶狗服蛮棍,陶南风一拳头下去,今天还嚣张得不得了的罗主任马上变了脸色。

    “十个工分。”

    罗宣双腿有些颤抖,点头重复,这姑娘这么大力气,谁敢压榨她

    “铁锅”

    陶南风没有忘记那口一直被向北扛在肩头的铁锅。晚上知青点还得做饭,如果没有锅大家吃什么。

    “铁,铁锅。”

    罗宣再次重复。要是放在古代,凭这身力气打家劫舍,莫说一口铁锅,身家性命都是她的。

    听到罗宣的回答,萧爱云欢呼一声,一把抱住陶南风的胳膊,和大家一起离开场部办公室,一路上快乐得像只小鸟,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陶南风你力气真大以后我们再也不怕别人欺负了。”

    “陶南风你有没有看到罗主任的脸色,哇完全是傻了”

    “哈哈哈哈,今天真解气。这个罗主任把我们女生分到修路队也就算了,还想扣我们的工分,真不要脸”

    陶南风安静倾听、一言不发,但嘴角微微上翘,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显然心情很好。幸好自己力气大,真得感谢那个梦。

    有了修路队送来的铁锅,知青点茅草房前的土灶终于亮起火光。

    大家有的捡柴火、有的淘米、有的煮饭、有的切菜炒菜,当热气腾腾的大米饭起锅,所有知青都欢腾起来。

    烧土豆、鸡蛋汤、大米饭,简单的晚饭让千里而来的知青十分满足。

    “这野鸡蛋打的汤真好喝”

    “魏民,你吃得多,可别把大米饭都吃完了啊。”

    “喂你别抢我土豆。”

    “哈哈哈哈”

    食物拉近了知青们的心,大家围着这一口土灶边吃边聊。

    被分到养猪场的叶勤与李惠兰撇了撇嘴“养猪场到处都飘着臭味,打猪草、煮猪食、喂猪一天下来简直累瘫了”

    魏民也开始吐槽“你们女生也别以为生产队的工作轻松,一整天都在地里收玉米,我现在整条胳膊都不听使唤。”

    有擅长打听的知青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听说咱们秀峰山农场的领导就是这里的土皇帝,想怎样就怎样,根本容不得知青与职工有不同意见。为了大家听话,所有新来的知青都会有这么一通杀威棒。”

    听到这里,陶南风若有所思。

    难怪一到农场就被丢到茅草房,把女生分配到艰苦的修路队、养猪场,直接让男生到生产队

    干一整天活,连钱粮都不给、连铁锅都得靠自己的蛮力去争

    叶勤与李惠兰都是城里姑娘,哪里养过猪听说这就是杀威棒,顿时面面相觑“那,我们怎么办”

    一群学生伢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初来乍到,唯一打过交道的领导罗宣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只得相互安慰。

    “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慢慢适应吧。”

    “别难过,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安慰的话萧爱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气得跳了起来“我说呢,罗主任干嘛把我和陶南风分到修路队,还不肯给我们十个工分,原来这就叫杀威棒杀个屁我告诉你们,罗主任就怕蛮横的,他的威风被陶南风杀了个片甲不留”

    听萧爱云眉飞色舞地把陶南风一拳头下去把罗宣的办公桌锤烂,所有知青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陶南风好样的”

    “没想到呀,陶南风看着秀秀气气,力气竟然这么大。”

    “你真的把办公桌锤烂了罗主任声都不敢吭”

    “那我们以后也不要怕,罗主任再敢欺负人,我们一起上”

    本就是热血青年,知青们听说陶南风把罗宣的威风杀了下去,激动得不行,越说越兴奋,看向陶南风的眼神变得有些崇拜。

    陶南风微笑不语,仔细感受着身体不断涌动的暖流。恶梦在她手背留下一个黑色牙印,原来是命运送她的特殊礼物。

    力气大、身体强健,农场劳动变得轻松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陶南风每天和萧爱云一起,在知青点、场部、野外这三个点之间活动。手背上的牙印越来越淡,对力量的掌控也越来越娴熟。

    十月的一天,傍晚收工,陶南风披着晚霞回到场部,上交早上登记领取的工器具之后正要离开,忽听到靠近楼梯间的办公室里传来激烈争论。

    其中一道声音低沉中透着威严,是向北。

    修路队的事情基本都是副队长毛鹏在指挥安排,向北除了劳动,就是沉默地眺望远山,很少与人交流。

    陶南风来到修路队一个月,听向北说过的话不过十句。现在听到向北的声音,陶南风愣了愣,站在走廊,顺着声音朝办公室望去。

    “大雨将至,上周提醒场部抓紧时间修缮知青点房屋,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十月天气正热燥,哪里会有什么大雨,你太紧张了吧”回话的人是办公室主任罗宣,除了场长就属他权力最大,统管财务、人事、物资,都是肥缺。

    “你来看”向北揪住罗宣的衣领从办公室出来,一直拖到场部地坪中央的大槐树底下,“蚂蚁搬家,这是下雨的前兆。”

    罗宣领口被勒得喘不上气来,双手在空中乱划“救命救命”

    向北松开手,将他一掌推开。

    罗宣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哇哇叫“你又不是基建科科长,瞎操什么心”

    向北双目一眯,眼中闪着一丝怒意,盯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罗宣眼神游离,一副心虚的表情“知青点的房子干你什么事都下班了赶紧回家吃饭吧,莫在这里歪扯。”

    基建科科长黄兴武听到争吵,从办公室里跑出来大声道“向北,你在干什么别欺负罗主任嘛。”

    黄兴武个子矮小、面貌丑陋,不过因为是大专生,学的又是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自认为科班出身有文化,平时很有点鼻孔朝天的傲慢。

    听到“欺负”一词,向北肩膀微微一斜,整个人的神气神似乎被什么抽离,变得有些意态索然。

    毛鹏从工具室走出来,快速跑过来站在向北身边“欺负我看你们两位领导二对一的架势,恐怕是在欺负我们队长吧”

    黄兴武将罗宣从地上扶起来“什么时候盖房子、维修知青点是我的事,要不要给房屋修缮拨付经费那是罗主任的事。你一个修路队队长,还归我基建科管呢,在这里指手画脚合适吗”

    罗宣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附和道“对呀,各尽其责嘛。我不管你的修路队,你也莫来管我的办公室工作。”

    毛鹏平时最为仰慕向北,把他视为自己的老大,见向北被罗宣和黄兴武挤兑,气得火冒三丈。

    “什么叫各尽其责听你这口气根本就是划地盘、占山头,搞自由主义都是革命同志,办公室工作做得不好,难道提点建议都不行摆什么官架子,耍什么臭威风”

    正是傍晚,收工回来的知青来来往往,听到这边争吵驻足细听,开始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胆子真大,敢和罗主任顶嘴。”

    “是修路队的人。修路队队员向来牛气哄哄,谁的面子也不给。”

    “他说得有道理,罗主任官架子十足。”

    观众越来越多,听到众人的议论,向来欺软怕硬的罗宣打了个哈哈“是是是,你们提的意见我一定认真考虑。等这几天把油茶果收了腾出手来马上修知青点。是不是啊,黄科长”

    黄兴武耸耸肩,敷衍地点了点头“修

    ,修。”

    向北双目似电,语气沉重“有些错,能犯;有些错,不能犯”说罢,大踏步离开。

    回知青点的路上,陶南风抬头看一眼天。

    碧空如洗,夕阳似火,朵朵白云飘荡在山腰,染上点点霞光,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半点要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队长说,会下雨。”陶南风轻声说。

    萧爱云听到这话,看了看天,哈哈一笑“这么好的天气,哪里会下雨。再说了,下雨不是还有茅草屋顶吗不怕不怕。”

    “万一有风呢”

    风萧爱云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模仿语文老师的模样摇头晃脑。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哈哈哈哈”

    陶南风并没有笑。知青点那茅草房主框架是木柱、木梁、木屋架,墙、屋顶全是山上采的干茅草,根本挡不住大风大雨。

    梦中茅草房在一场大雨中垮塌,那凄惨的画面令她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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