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活得太久,见过太多在长生尽头疯魔的人,并不以超越者自居,早知这疯魔或有一日轮到自己。
    除了把白珩看得更紧、以防她英年早逝之外,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
    白珩:“我就不爱听这个,纵使我明日死,今日也要飚槎……哎别打别打!镜流你别打我尾巴!毛都被你拍散了!我每周就飚一次,每周飚一次还不行吗?”
    应星多少有些想不开,好几天脸上没见笑影,但几天以后星再去找他,他又开始袒露出宽广的胸襟,热火朝天地挥舞大锤了。
    星穿着自己新定制的高达驾驶服,小心翼翼问他:“二舅,你还好吧?”
    应星头也不回:“你说呢?”
    星仔细端详他一阵,笃定地以拳击掌:“看二舅挥大锤的力道,我觉得你精神还挺好的。”
    “那不就好了?”
    应星结束了手头的活计,又取出一柄铸造好的剑器,用特制的软布仔细擦拭。
    “小姑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刚听说‘另一个未来’的时候,我的确很生气。气自己,气丹枫,也气那些杀不尽的丰饶民……”
    “不过,现在我已经不生气了。”
    “为什么?”
    星在他身旁坐下来,就像所有天真懵懂的外甥女一样双手托腮。
    应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定定注视着掌中三尺青锋,又抬头望向无声矗立的巨大金人,思绪仿佛随着目光一同飘去了远方。
    “星,我刚来到仙舟的时候,还是个和你一样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毛头小子。”
    “我的故乡已经化为一片焦土,我的亲人全都死在丰饶民手上。我发誓,纵然一生只有短短数十载,也要学尽工造司千般技艺,铸造出世上最好的神兵,助仙舟斩尽孽物、荡清寰宇,让所有人都能像‘人’一样死去。”
    金人的倒影落在他依旧明亮的眼瞳里,那双眼并非浸染血色的赤红,而是让人联想到黎明天空的清透颜色。
    他说:“那是我的梦想。”
    “另一个‘应星’遗失了这个梦想,变成了你们口中的‘刃’,为此承受了无尽的痛苦与无穷的悔恨。”
    “但是,我没有忘记。”
    匠人宽厚而粗糙的手掌拂过剑身。
    那是一只历经风霜洗礼的手,掌心和手指布满老茧与伤痕,提醒着他已不再年轻,也提醒着他仍是人类,每一道岁月刻画的伤口都不会痊愈如初。
    那是凡人的脆弱,亦是凡人的尊严。
    他说:“我的梦想就在这里。”
    “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既然梦想还在,我就要完成它。”
    不知是因为应星的表情太过真诚,还是因为他话中蕴含的分量太过沉重,就连星都只是静静旁听,没有继续演绎她的抽象文学。
    就在此时,应星突然点了她的名字:“星。”
    星猛然一惊:“啊?”
    应星:“另一个世界的‘刃’和你,应该不是你口中那般和睦的关系吧?我了解我自己,那时的我只怕早就与行尸走肉无异,很难再有余力关心任何人。”
    星:“啊这……”
    ——糟糕,暴露了!
    ——怎么办,现在把金人还回去然后土下座道歉来得及吗?
    应星:“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你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我看着也讨喜,给你做几天‘舅舅’又不会少块肉,比应付丹枫他们轻松多了。”
    不得不说,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对莫得人性的星核精来说也是一样。
    星一声不吭,缩起脖子朝应星的方向蹭了蹭,乖巧得像只灰毛鹌鹑,全然看不出之前还在诈骗罪的边缘大鹏展翅。
    “舅……不是,应师傅。”
    她老老实实开口,“回到未来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没有。”
    应星干脆地摇了摇头。
    “那是‘刃’必须面对的命运,任何人都帮不了他。星,如果你真想做点什么,来回报这段时间的照顾的话……”
    “【记住我。】”
    他凝视着少女星辰般金灿灿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我希望你记住,即使步入歧途,即使面目全非,名为‘应星’的人类,也确实曾经活过。”
    “……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听说,你们星穹列车已经与罗浮缔结了盟友之约,想必今后时有往来。”
    “我想,丹枫应该也会和我说一样的话——”
    “【景元就拜托了。】”
    “景元就拜托了!!!”
    茉丽安向星深深低头。
    在达·芬奇通过“未来观测系统”定位到星穹列车坐标、列车组即将启程的前一晚,茉丽安兴致勃勃带着一家三四五口去逛灯会,一路上天南地北说个没完,到最后倏地换上一副严肃面孔,郑重其事地说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