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点燃了熏香,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室内开始弥漫着淡淡的琉璃百合香气,与她方才身上的味道一样,只不过多了一丝烟熏的木制气息。
    他的笔没有停过,目光也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直到她坐回了里间,他的视野里没有她的人,却从玻璃上可以看到她的影子,她在看书,将外面一整个客厅都单独留给了他,她很安静,偶尔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好像是不想给他造成太大的干扰。
    又过了半个小时,她还是坐在那里,偶尔姿势变换了一下,是她用手抵着下巴,不一会又会变回来。
    明明是没有任何威胁的一个人……他垂下了眼眸,但组织上的委派不会有错,她一定有威胁之处,只是他没有察觉到。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低头看着表格,室内的琉璃百合香气越来越重,仿佛她就坐在自己的身边一样,而出乎意料的,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放松了下来,眨眼地频率越来越慢,最终慢慢地睡了过去。
    他做梦了。
    梦到了最初的那场战争,他和他的所有同僚都拼劲了全力,才抵抗过敌人的侵扰,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是惨痛的,最终他们有的发疯自刎,有的挥刀相向,就连其中最受人敬仰的那一个,也在战争后的某一次挽救行动中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所有人都离他而去,只剩他一留在原地,带着所有人的记忆,注视着时间沧海桑田的变化。
    他的同事并没有说错,他是长生种。但在时间的尺度面前,长生却成为了一种枷锁,不论何时何地,鲜血与梦魇都如影随形,一不小心就会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冷静地看着身上束缚住的枷锁,黑红色的丝网拉扯着他的四肢,发出狞笑而讥诮的声音,诅咒在他的耳边飘荡,咒骂声不绝于耳,他感受到自己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如同山洞内的滴水,空荡但无力。
    然后他突然发觉,自己身上的束缚慢慢地挣脱了,一股轻盈地力量将他拖了起来,仿若一个温暖的白球,将他完整地包裹住了,那场战争之后,他从没见过这样明媚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让他彻骨的寒意全都消散了,只剩下了悠久的温暖,而他就身处在阳光之中,让一切梦魇都消弭于无形。
    平静,罕见的平静,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慢慢减缓,却变得越来越有力,耳侧原本纷扰的辱骂声转换为了微微的清风,擦过他的耳边,带来了林间树叶沙沙的声响,仿佛生存的欲望在他的耳畔跳动。
    我……他想睁开眼睛,吐露出几个字,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觉得这种状态就很好,很轻盈,自己已经完全的放松下来,不需要去表达什么,只关注着自己的主观感受就好。
    “叮铃——”闹钟声在耳畔响起,他骤然睁开眼睛,猛然与一双黑棕色的圆眼对视。
    “喵!”猫咪被他一盯,不悦地跳开了。
    “不好意思。”铃梓又带着那副充满歉意的表情出现了,“我忘记了自己设置了闹钟,打扰到您休息了,我现在已经把闹钟关了,您还要继续睡吗?”
    魈捂着有些发痛的额头:“我……”他居然在追捕的时候睡着了,而且还是从未有过的深度睡眠,恐怕不是方才那个铃声,他能够一直睡下去。
    这对他来说是分外危险的,如果她方才抹了他的脖子,他可能都是一脸笑意安然去世的。
    “可能您最近太累了,没有休息好,熏香里也有安神的作用,所以您就睡着了。”她看出他的顾虑,“您的东西我都给您收起来了,您不用担心。”
    东西?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这才发现原本放在他脚下的提琴盒子已经消失不见,于是立刻站起身来:“你放到哪里了?”
    她看着他,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焦急的神色,不仅有些惊讶,她还以为他是一个只会皱眉的面瘫呢:“就在柜台后面。”
    他走到柜台后面,将盒子拎起来,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动过的痕迹,于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看着她,又感到头痛起来,自己究竟要怎么处理她呢?她在资料中显示逃窜已久,不可能对他一个陌生人没有警惕之心,但方才明明有那么多可以杀掉他的机会,她却没有动手,这让他第一次产生了犹豫的感觉。
    或许我应该直接拿起枪,杀了她。他抿了抿唇,又看了正在看心理量表的她一眼,平生第一次产生了否定上级的想法。
    也许将她绑回去就更好一些吧?他这样想着,窗帘上的绑带看起来就很结实很趁手,从他站立到的地方到将她绑起来扣在身下的动作,他只需要五步就可以完成,就算她可以还手,他也有信心在三十秒之内制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