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了?妻子?的手,用最坚定的语气向瑠火保证,“不要放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炼狱慎寿郎看着瑠火,急切地试图证明自己的话:“这次出?任务,我打听到八丈岛有一个很厉害的医师,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慎寿郎,”
    瑠火打断了?他的话,那双倒影着他身?影的红色眼眸中透出?的清醒和冷静让他想要逃避,不想再听下去。
    炼狱慎寿郎知道,
    他从来都?知道,
    他的妻子?虽然从来没有学过?剑术、身?体没有猎鬼人那么强大,但瑠火的坚韧不输给任何一个剑士,瑠火的通透明理连他都?远远不如。
    瑠火能够平静的接受自身?的死?亡,但他不行,
    他绝对?、绝对?不要接受这样的结局!
    “我的时间大概已?经不多了?……”
    他那温柔而坚强的妻子?将无法逃避的命运毫无遮掩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之后,杏寿郎和千寿郎,就?拜托了?……”
    他绝对?不会接受这混蛋的未来!
    他像瑠火承诺:“我一定会把那个医师带回来帮你看病!”
    这一次,他依旧没有在家里呆上多久,第二天?就?再一次拿起日轮刀,叮嘱长子?照顾好?瑠火,然后便匆匆出?门寻医。
    他记忆中瑠火最后的样子?,就?是强撑着身?体,在长子?的搀扶下为他送行。
    他向妻子?挥手告别,转身?满心急迫地奔向远方,将那一抹淡色的身?影远远地落在身?后。
    这一去,就?是永别。
    不等他去拜访八丈岛的医师,他的鎹鸦南寿郎先一步带来了?瑠火病逝的消息。
    他甚至没有赶上去见妻子?最后一面。
    而现在,那道牵绕着他灵魂的倩影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沉静的红色眼眸中,是一如当年?浅浅的微笑。
    炼狱慎寿郎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之人,双脚好?像被死?死?粘在了?地上,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
    如果这只是个幻影,那至少,让他再多看看心爱的妻子?吧。
    在他的身?侧,千寿郎向后退了?一步,悄悄把自己藏在兄长和父亲的身?后,炼狱杏寿郎则安静地望着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身?影。
    周围没有鬼的气息,这不是幻像,不是血鬼术……
    确实,现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有雪姬在,没有恶鬼能这么明晃晃地闯进炼狱宅……
    真的是母亲……
    炼狱杏寿郎愣了?一下。
    早就?从雪姬那里得知母亲从未远离过?他们,他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还能有再见到母亲的这一天?……
    短暂的失神后,炼狱杏寿郎向瑠火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母亲。”
    千寿郎抓紧了?兄长的衣摆,悄悄从兄长的背后探出?半个脑袋,一双赤金色的眼睛小?心地看着那个衣袖上绣着鸢尾花的人,眼中盛满了?好?奇,
    这个看上去好?看又温柔的人……就?是母亲?
    “快进来吧。”瑠火朝杏寿郎招了?招手,“外面冷,小?心别感冒。”
    “唔姆!”
    杏寿郎拉着千寿郎,兄弟俩跟在慎寿郎的身?后,亦步亦趋。
    瑠火看着身?后一溜同手同脚的金红色猫头鹰,什么忐忑什么伤感,全被一股脑丢到了?脑后,她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
    这笑声就?像一个按钮,让被按下暂停键的炼狱慎寿郎重新活了?过?来,“瑠火,我、我……”
    炼狱杏寿郎看了?看父亲,再看看母亲,站起身?来,“买回来的东西有点多,我先去收拾一下。”
    “我、我也去!”千寿郎赶忙站起来,急急忙忙地跟上去。
    眨眼间,屋子?里就?剩下瑠火和炼狱慎寿郎。
    他们沉默地走过?安静的走廊,来到曾经属于两个人、之后只属于炼狱慎寿郎的房间。
    炼狱慎寿郎快走了?几步,将滑门拉开,顿了?一下,低头后退了?两步。
    瑠火走进屋里。
    她对?这个房间称得上熟悉,在成为游荡的灵魂之后,这里是她最常呆的地方,
    那时的她无法被看到听到,只能默默看着慎寿郎痛苦,看着窗外的太阳升起又落下。
    可是现在……
    瑠火回过?头去,看到了?直挺挺地杵在门口、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的慎寿郎。
    哪怕是当初告白的时候,都?不见慎寿郎慌张成这个样子?啊,她好?笑地问:“不进来吗?”
    炼狱慎寿郎傻傻地注视着心爱的妻子?,像是被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傻了?一样,只知道本能地听从瑠火的话,迈动两条腿,动作僵硬地把自己从门口搬进屋里。
    瑠火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任突然变成傻大个的男人傻呆呆地一动不动,她轻轻抚摸着屋里简单的摆设,感受着手掌下或冰冷或粗糙的触感——
    这种拥有实体能够脚踏实接触到实物的感觉,真实得让她止不住眼框发热。
    无数次,她想要抱一抱她的孩子?们,想要揍醒慎寿郎,每一次,她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透明的身?体穿过?鲜活的人体,就?像刮过?一阵微不足道的清风。
    如今,她终于能够再一次触碰到深爱的人们……
    瑠火寻着记忆打开尘封在屋子?一角的小?木柜,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一把桃木制成的样式简单的木梳,一个梳妆盒,盒子?里放着几只雕刻着吉祥图案的发簪,几根黑色的发圈,还有一些?小?巧但做工精致的饰品,
    都?是些?她生前惯用的零散物品。
    这些?东西虽然因为女主人的逝去而被长久闲置,但每一样都?被保管的十分妥善。
    慎寿郎……
    瑠火叹了?口气,跪坐下来,从木盒中挑出?一只刻着鸢尾花纹的银色发簪,将梳妆盒摆在小?木桌上,解开自己侧梳的三股辫,拿起木梳,借着盒子?上小?小?的镜子?将长发一点一点理顺。
    窗外寒冷的风肆意呼啸,强劲的力道将紧闭的门窗吹得哗啦作响,屋中却十分安静,明亮的烛火静静燃烧着,摇曳的火光在地面映照出?两道交相重叠的影子?。
    炼狱慎寿郎一步一步轻轻走入这场原本只该在他入睡之后才会偶尔出?现的幻梦,静默地坐在妻子?的身?后……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该是多么幸福美好?的梦境啊。
    瑠火透过?镜子?瞥见身?后的人影,她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放下木梳,双手拢住头发,熟练地盘起一个好?看的发髻,然后轻声呼唤道:“慎寿郎?”
    炼狱慎寿郎的意识还沉浸在难得的美梦之中,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起来,就?像曾经千百次做过?的那样,有些?迟疑地拿起桌上那只被挑出?来的银色发簪,小?心地穿过?乌黑柔顺的长发,将发髻固定起来,小?心调整了?一下发簪的位置,
    从生疏到熟练,也只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
    就?好?像这许多年?的生死?相别从没有发生过?,
    就?好?像他们能就?这么相携相伴着,从黑发一直走到白头。
    伸出?的手触碰到近在咫尺的温度,漂浮在云端的意识终于落回到眼前的真实。
    惊喜、错愕、喜悦、害怕……甜与苦交织,喜和哀错杂,
    几千个日夜的痛苦和思念,所有杂陈的五味沉甸甸地压在炼狱慎寿郎的肩上,让这个中年?丧妻年?过?四十的男人深深地弯下了?腰、低下了?头。
    瑠火瞧着镜中和生前一般无二的自己,将额边滑落的一缕碎发挽在耳后。
    忽然,一滴眼泪滴落在她的肩上,濡湿了?一小?片衣衫,
    之后是一滴,又一滴……
    熟悉的气息靠近,两条坚实的臂膀环在她的腰间,宽大的手掌在她的身?前交握,力气大的好?像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她被紧紧地笼进一个滚烫炽热的怀抱中,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的肩颈处,无法停止的颤抖经由两人紧贴的身?体传导向她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