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砸得胳膊发麻,痛到快要失去知觉,倏地感觉疲惫。
    好累啊。
    就算能破门出去,他回家还是要挨打,戈全华会想尽办法置他于死地。
    反正都是活不了,不如就这么算了吧,还省点儿力气。
    正好下学期的书本费和学费还没着落,上礼拜找了十几家店都不要未成年人。戈全华夫妇又惯会装作一副和善的样子,就算警察叔叔想帮,看到戈全华拿出的监护人文件也没办法继续帮。
    他不是没想过逃跑,但光被报警抓回来就不下三次,现在他已经没有逃跑的钱。
    没有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命运对他如此不公平。
    他盯着面前用各色签字笔涂得乱七八糟的木板门,神情变得麻木。
    不如,就让一切结束。
    脚步声就是在这时出现,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出现,“谁在里面?”
    虽然决定放弃,但听到他人的声音,戈荣还是下意识屏息,心中警惕。
    他没回答,那脚步靠近,似乎摆弄了一下门板外的锁,很快离开。
    那时候的戈荣想,大不了鱼死网破。
    想要他死,那他就带一个,不算亏。
    门板没费什么功夫就被打开了,钥匙插入锁眼转动的声响发出时,他麻木地捡起木棍,绷紧了神经,汇聚了全身的力气。
    有凉风自面上掠过,门板被拉开的瞬间,戈荣被阳光晃了眼。
    他站在角落的阴影中,浑身是血,颤抖的手握紧了木棍,盯着三步开外,站在夕阳中的宇明舟。
    那天的夕阳格外刺眼,晃得戈荣眼眶发胀,看不清视野中的一切。
    他只记得,那双干净的手接住了他用力挥出的木棍,没有还击,反而上前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戈荣本能地抗拒,胳膊却被一双很温暖的手扶住。
    那人的语气中似乎带着担忧,第一句话戈荣没听清。
    第二句是对保安说的。
    “麻烦您通知一下主任,我带他去医务室。”
    戈荣被连拖带拽背上了肩。
    浑身巨痛,他连呼吸都不顺畅,但仍旧绷着一根筋不敢让自己睡过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血滴在宇明舟雪白的校服衬衣上,洇成一片。
    宇明舟的肩膀很稳,很快他就躺在了床上。
    校医为他轻柔地包扎伤口,并打上了点滴,询问他的姓名要通知家长。
    戈荣却一直没有张口。
    校医无奈地出去,说要通知他的班主任。
    戈荣见缝插针地抓住宇明舟的手,从进入医务室起,这人就一直站在距离床边不远不近的位置,没有上前询问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意图。
    那是戈荣第一次请求宇明舟,也是唯一一次。
    “别让老师告诉我大伯,不要叫家长。”
    他本以为宇明舟这么洁癖的人会拨开他的手,可宇明舟只是微顿,而后应下:“好。”
    那天老师没有来,戈全华也没有来,戈荣再醒来时躺在一家酒店中。
    宇明舟没在,床头柜上有一张字条,旁边摆着几盒药。
    【校医说你的伤没大问题,一天换一次药别碰水,房间续到了明天中午12点。】
    戈荣记得那天的床很柔软很舒服,带着好闻的、像是被阳光晒过的味道。
    比戈全华给他住的库房舒服很多,也比他自己租的地下室干净很多,这里没有腐烂潮湿的气味,也没有随时会发出异响钻来钻去的老鼠蟑螂。
    画面渐渐淡去,虽然很多感觉都随着时间变得模糊,但这段记忆、那一刻的感觉却深深烙在戈荣脑中。
    他是被一阵颠簸震醒的。
    醒来时身上很热,有流动的光斑打在他的脸上。
    戈荣躺在后座上,从颠簸程度看,路况并不算好。
    他勉强睁开眼,身体沉得动不了,头更昏沉了。
    记忆回笼,他的声音沙哑:“怎么了?”
    宇明舟回头看了一眼,声音温和,带着安慰的意味:“没什么,你的体温有点高,马上到医院了。”
    后视镜中,他的沉稳的眉眼中满是血丝,夹杂着掩藏很好、只偶尔泄露出的慌乱和不安。
    “哦。”
    戈荣恹恹地应了一声,提不起精神来。
    他半睡半醒地颠了一会儿,睡不实,总感觉有人在跟他说话,梦到的画面也老是宇明舟。
    戈荣很纳闷,宇明舟在他梦里充钱了?出场率怎么这么高。
    面上被缠上围巾,戈荣被冷风冻醒,他趴在宇明舟的肩膀上,看到雪白色的墙壁和地板,鼻尖着充斥消毒水的味道。
    他短暂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烧好像没退下去,还更严重了。
    胃里翻江倒海,挤压多日的不适加重百倍反噬上来,他屏息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