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纪举起手机,颤抖着手摘下口罩,在屏幕的反光里她看到自己的脸……那块之前稍微有点起色,现在却落入更加不堪境地的疤痕。从猩红,到紫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皮肤绽开、剥落,巨大的水泡生根发芽、扶摇直上。
    她盯着那个画面看了半分钟,没有哭,也没有尖叫。然后眼睛一闭点进了任务界面。
    手机屏幕再次一片漆黑,片刻后亮了起来,紫红色的背景上写着一行大字:拿走花崎葵抽屉里的黑色封皮的本子。
    见她愣了一下毫无反应,背景的颜色逐渐加深了。恍惚间真纪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脸。
    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往前迈出一步,险些跌倒,幸好扶住了桌子,才用柔软的小腹代替膝盖抵挡了攻击。她捂着腰从门边跑到花崎葵的位置上,第二排第三列,看黑板无比清晰,又吃不着粉笔的地方。
    她以前总坐在这个位置,这个容易被老师关照,上课也不能开小差的地方。
    她蹲下来,屏住呼吸在花崎放满了课本的抽屉里翻找。
    一无所获。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下来,滑到脸颊上,真纪听到它嗤一声蒸发的声音。
    她不敢擦汗,也不敢乱翻,生怕弄出什么痕迹。直到发现花崎的物理书比其他课本厚上不少,才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拆下书套,在夹层里发现了要找的本子。
    她咽了一口唾沫,把日记本抱在怀中,又扯了一叠草稿本折成本子的厚度塞在物理书中。这一切刚刚做好,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班长,和花崎葵。
    教室的门虚掩着,两个女孩子说说笑笑走过来,班长推开门,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教室。
    「值日生又忘记关灯了。」她撇撇嘴,抬头看了眼黑板边的值日生表,「今天负责的是日影啊。」
    花崎葵耸耸肩,眼神在自己没摆好的椅子上顿了顿,「回家了吧,毕竟今天也累了。」
    「你今天真客气啊,感觉你平时从来不鼓励别人的。要不你也夸夸我?」
    「你表现不够出色,驳回,」她走过来,把椅子归位整齐,踌躇了一会儿,像是想弯腰,最终只是将手伸进抽屉里,捏了捏自己最厚的物理课本,「归根结底——我还是很看好她的。全场只有她台词一句没错。认真的人值得尊敬,起码比那些背地里嚼舌根的人好多了。」
    「哦?是吗?」千岛咳嗽一声,「看来她们也找过你了。」
    花崎恩了一声,没说下去。班长见她一直站在桌前,就随口问了句怎么还不走,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她猛然抬头,下一秒轻轻地笑了,谁也没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没什么,刚才走神了。我们走吧。」
    日影真纪躲在讲台下面,听着她们的脚步和交谈都越来越远。双手环住膝盖,蹭了一身灰,恰好是婴儿在母亲腹中的形态。
    她抱着花崎葵的笔记本,全身大汗淋漓像刚生了一场病,不愿意走出来,仿佛这样能有些安全感。
    班长把灯关掉后教室里只剩下夕阳微弱的光线,她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脸。
    任务完成后,疤痕复原了。透过手机屏幕的反光,它甚至变得比表演时还要淡,更像一个玩笑般的胎记。
    也许是那款软件赠予她完成任务的奖励。
    一种死里逃生的幸运此刻正笼罩着她,或者说,一张网已经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令她无处可逃。
    真纪狼狈地从讲台下面钻出来,抖抖头上的灰尘,抿起嘴角把本子塞进书包里。口罩半挂在耳朵上,被她烦躁地一把扯下来。
    她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晚上吃什么,现在六点半该死怎么又错过了回家的末班车,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一点。偏偏这个时候,她看到了走廊上的不二周助。
    他也看着她,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眼神像往常一样浮着一层薄薄的笑意。真纪的自言自语停住了,她低头,顺着不二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中的笔记本,想都没想都把剩下半本粗暴地塞进包里。
    再次见到不二周助,她依旧没有带口罩。
    真纪咬着唇,缓慢地拉上书包拉链,仿佛时间的豁口也被一点一点缝合起来。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快点发生什么吧,能转移注意力的那种。下雨,下冰雹,晴天霹雳,或者像《海边的卡夫卡》里说的——天上像下雨一样下鱼,很多鱼。十有八九是沙丁鱼,也许多少夹带点竹荚鱼——这样最好。
    没想到她的胡思乱想居然成真了。夕阳迅速坠了下去,形形色'色的闪电划过天空,雷声刻不容缓地紧随其后横空压来,一时间天崩地裂。大气颤抖,松动的玻璃窗哗啦啦发出神经质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