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小十从殿中走出来,长发未束,一缕银发夹杂其间,说不出的刺目。
    他看到孔宣惊诧又震惊的质问,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怎么能冒犯舅舅?
    陆压神色沉静,云淡风轻。
    只是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旎色,说不出的恣意。
    “师兄,对不起。”
    “我冒犯了你舅舅。”
    “你罚我吧。”
    孔宣又被气到,但也做不了什么,只是被气得脸色发黑,偏偏宣泄不出来,强行忍着。
    “现在知道叫我师兄了。”
    “毕竟你也该叫我一声舅母,我们礼尚往来。”
    “你——”
    姬缘失笑,却差点看不清陆压脸上的表情,他眨眨眼,掩去突如其来的泪意,继续往下看。
    陆压笑了笑,放纵且恣意。
    “我知道我是个疯子,不该做这样的事。”
    “但我不做,以后就没机会了。”
    “师兄,我都叫你师兄了,虽然你比我小,我都先低头了,你就不能叫我一声舅母吗?”
    “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却不愿叫我一声舅母。”
    孔宣脸色铁青,心绪复杂到了极致,眼眶发红,最终硬生生憋出一句干涩的:“舅母。”
    “好,我听到了。”陆压笑了笑,便提步,去提前布下的阵法中心。
    那是一处荒僻的峭壁,陆压独自立在山崖之间,红衣猎猎,长发未束,说不出的风流飒沓,眉目灼灼,如日之盛,如月之升,昳丽粲然,举世无双。
    “今,妖皇帝俊之子金乌陆压,敬告天地。”
    “我父叔之罪责,陆压一人担下。”
    “陆压之师救人无数,功德无量,顾念旧情,教养尽责,实不该受我牵累,业力缠身,不得解脱。”
    “陆压愿以一力承担,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偿还罪责。”
    “凡我血肉,尽归天地。”
    “凡我魂魄,献于宙宇。”
    “凡我真灵,泽益万物。”
    “今立此誓,虽死无悔。”
    天地轰鸣,承认此誓。
    陆压以剑封喉,血落如雨。
    他立于阵心,垂眸不语。
    纤长浓密的睫毛垂落,一点水光氤氲,仍然像以前无数个日夜那样脆弱、爱哭。
    “师尊,以后不要再收其他弟子了。”
    “以后不要找道侣了…反正我也不知道。”
    他声音很轻很轻,像一滴即将落在干涸土地上,瞬间就会消失的雨,让人疑心是否真切听到了他说的话。
    “凤凰哥哥,求你。”
    他消散在天地间,无数金羽飘落,等那些漂亮的金色羽毛落地之后,须臾间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一层幻影。
    只有一滴透明的泪真实存在,凝结以后,落在地上,像一颗小小的水晶。
    天地间很快就有灵气席卷而来,奇花异草相继绽放,整个洪荒一片欣悦,生机盎然。
    陆压,未来会在封神之中纵横捭阖的准圣。
    天地间最后的、活着的金乌。
    在此,血祭真灵。
    只求自身罪孽不要牵连他的师尊。
    那本也不是他的罪孽。
    只是命运分给他的罪孽而已。
    他认下了,也付出了一切。
    一颗份量足够的棋子、一份很有价值的真灵,足够让姬缘从死境中回转,重获新生。
    在金羽消失之后,女娲出现在阵心,四处收拢,什么也没有找到。
    她好似察觉到、来自未来的、属于姬缘的视线,眼中是深切的懊悔和歉意。
    “阿缘,我去问过许多道友。太清说真灵或许有重聚的法门,他的一气化三清便是重聚盘古真灵,我们一起去太清境,仔细问问。”
    姬缘醒来后,女娲第一时间致歉。
    那些金羽便是陆压的本源,是他的真灵,是他所有的一切,现在已经彻底归于天地,不入轮回,就和最普通的土木沙石一样,是没有生命的死物。
    “阿姐,那是他的选择。”姬缘并不责怪任何人,唯一怪的是他自己。他早该察觉到小十的异样,再加以制止,现在太迟了。
    “我曾想教你此法,那时你并不愿意拜我为师。”太清仍然孤高淡漠,白衣如雪。
    “现在,圣人需要我拜师吗?”
    “我可以做玄都的师弟。”姬缘直言。
    太清只收了一位弟子,来自人族的玄都,是个沉默温和的青年,很是守礼。
    “自然不必。”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太清语气平静。
    “我与两位弟弟即使重聚为盘古元神,也终究不是盘古,希望这个能帮到你,而不是将你带入歧途。”太清十分坦诚。他一听说这件事,便觉得那位凤君会很伤心,所以一向喜欢闭关不出的他才接待了来访的女娲。
    “多谢道友。”姬缘收下一气化三清的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