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影人。」绫小路朔也轻轻点了点头,在心里下了决定——
    被人保护的感觉当然很好,但是若能自己亲手保护所爱的人,岂不是更好?
    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能力,除了画图外,他做不来任何事情,但是……
    他爱着世罗,从世罗那里,他得到太多太多,已经不是他能够回报的范围了。今天既然有他能够做得到的事情,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帮上世罗的忙。
    *****
    「这是怎么……回事……」卫世罗瞪着人去楼空的客房,迭得整齐的被褥像是没有人动过似的。床单整理得平平整整,就连放在书桌仁的画具都不翼而飞,只有盖着白布的画架孤单地搁在一旁。
    一大早起床,身旁的朔也已经消失了踪影,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到处找寻,甚至叫艾冰到影人那里去找人;他拼命说服自己,要自己相信他只不过是出去买个东西而已,没有想到事情仍如他所猜测的一样。
    卫世罗走进房里,不敢相信他所看见的。
    水蓝色的信封静静地躺在书桌上,字迹一如主人,纤细的字体衬着淡蓝色调,收件人写着卫世罗。
    世罗: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抵达黑森家了吧!
    请你别怪我做出这样的抉择,我还是爱着你的,只是,我不能看着你被黑森久野陷害,甚至招来身败名裂的下场。
    在你生气之前,先想想你的公司旗下有多少员工靠你生活吧!别为了我一个人而导致他们的不幸,我会很难过的。
    如果可以,我当然也想跟你在一起,但是现实似乎不容许我们这么做。
    我跟黑森久野交换条件,要他撤回对你的报复,甚至找人澄清他在台湾放出的流言,而这个条件的代价是,我必须一辈子待在他身边。
    世罗,我从来没能给过你什么,倒是你为我做了许多事,帮了我许多忙,我一直感到很过意不去。现在,我总算有机会报答你了。
    别找我了,世罗,我知道以你的条件,一定有很多女人喜欢你。没有了我,你可以有平凡的生活、幸福的家庭,然后还有可爱的孩子。
    很遗憾,这些我都看不到了。
    不过,我会为你祝福的。
    另外,关于那幅昼……我将你的素描带走了,请原谅我,我想留下它们作为纪念。我已经将你指定的画完成,请你收下它,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对不起,世罗,可是我真的很爱你!
    与你相遇是我人生至今最快乐的一件事,我会一辈子保留这份回忆的。
    我爱你!
    朔也亲笔
    「不……朔也!」握紧信纸,卫世罗心痛地低吼,思绪纷乱不已,失去他的的恐惧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不去。
    走近画架,卫世罗伸手揭开画布,画中的模特儿被枯萎的玫瑰所包围,画面净是黑白色调,仿佛是失去色彩与生气的世界一般绝望,而在模特儿的手中——
    一朵艳红玫瑰在模特儿的亲吻之下高傲地盛开,花瓣的色泽红润柔软,恰似鹅绒毯,每一瓣都精心刻画过,挑不出半分瑕疵。
    绝望与新生,那是他订给朔也的题目,可如今,这幅画却像是在嘲讽他的努力一般……
    他终究没能保住朔也——他唯一的恋人。如今所有的希望都随着枯萎的玫瑰而飘零。
    画中的模特儿是他没错,但是他手里的玫瑰呢?那朵盛开的玫瑰……他最后的希望……
    「朔也——」近乎哽咽的咆哮震动着四周空气,那是卫世罗被撕裂的心碎声。
    没有了朔也,他何来幸福?平凡对他原本无义,否则他就不会在商场中反复打滚;孩子对他而言不是必要,只因世界已经太过污浊,没有必要再加害新的生命。
    他只想要朔也!
    朔也才刚离去,他已经开始苦尝相思,如果要他一辈子都失去他……
    「不——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旋身冲出房间,卫世罗随手抓起挂在门口的风衣往身上一披,也不管自己布满血丝的瞳孔看来多么骇人。他奔出家门往街道而去,招了车子要司机直驶黑森家。
    无心浏览车外风景,卫世罗只是瞪着手里的纸条。
    那是前天晚上影人拿来的,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说那是黑森久野家的地址,要他留下来以防万一。当时他并不以为意,现在想想,只怕影人早已察觉朔也的心意。
    爱与恨在卫世罗的心里交战,逼得他无处可逃,几乎要发狂。
    他知道绫小路朔也是基于爱他的心理而自愿牺牲,可他又憎恨着绫小路朔也。
    为什么不跟他商量?为什么不先找他询问?难道他这么不值得信任?
    不……朔也是爱着他的,因为太爱他,所以甘愿不顾一切地保护他。
    朔也……朔也……你不知道过度的温柔也是种残忍吗?
    朔也!
    *****
    「你倒是动作很快,卫世罗。」
    黑森久野并不意外卫世罗的出现,只讶异于他动作之迅速。
    「少说废话,朔也呢?」卫世罗没想到黑森久野会放他进门,他原以为自己还得经过一番抗战才得以见到朔也,没想到……
    「朔也?」黑森久野冷冰的眸子毫无感情地瞪着卫世罗,「他死了。」
    「你说什么?」卫世罗一时反应不及,瞪大了眼,「你刚才说什么?」
    「绫小路朔也死了。」黑森久野慢条斯理地走回客厅里,「一个小时前才咽下最后一口气,你来得太晚了,卫世罗。」
    「不可能!」他知道黑森久野一直想得到朔也,没有理由杀了他的。
    「为什么不可能?」接过管家倒来的咖啡,黑森久野浅尝一口,冷然的表情像在陈述一件已发生的事实。
    「你不可能杀他的。」
    「我有说人是我杀的吗?」黑森久野冲着他扯出一抹诡笑,那是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的邪恶。「朔也是自杀的。」
    平淡的话语,却在沉寂的空气里掀起风暴。
    「你说谎……」卫世罗布满血丝的眸子看起来益显可怖,有更多的是情感失依造成的空洞。
    「我没必要说谎。」黑森久野自桌上的盒子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亮晃晃的刀身还染着半干涸的鲜红。「这是我拿来装饰门口用的,是前年从北欧带回来的古董。」
    拿起令人触目惊心的鲜红匕首,黑森久野在自己的脖子上有模有样地划了一刀,「当时朔也就是这么做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将刀子丢回盒里,黑森久野冷笑了几声,「真是损失,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珍品就这么毁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却令人无从知道「珍品」指的是古董匕首或是绫小路朔也。
    「你为什么不阻止?」卫世罗吼道:「你不是爱着他吗?为什不阻止?」
    「我对他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黑森久野沉下脸来,声音是沙哑的,「他为了你而选择这条路,当我看着他逐渐步向死亡时,我知道我终于得到了他。」
    「什么得到他?你毁了他!」卫世罗怒吼着揪住黑森久野的衣领,「如果没有了生命,一切全是空谈!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我当然懂。」黑森久野挥开卫世罗的手,「可是对我来说,我得不到的东西不如摧毁它,总比让别人夺走来得好。」
    「你!」
    「我什么?」
    「朔也的尸体在什么地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会放弃的。就算是尸体,他也不要让朔也待在黑森久野这里永难安眠!
    「公立医院。」黑森久野回答得意外干脆,他注视着盒中的匕首,面露古怪的微笑,「反正,取走朔也生命的东西在我手上,这柄匕首等于吸附了朔也的灵魂……他永远都是我的了。」
    「你疯了!」卫世罗冷静地下了结论。
    「或许吧。」黑森久野不在乎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