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言过于强势震撼,短暂的沉默后,伴随着聚光灯的落下,欢呼声与喝彩声与芙宁娜退场的一同响彻在了欧庇克莱歌剧院之中。
    那是她第一次戴上那张神明假面。
    直到现在——芙宁娜已经修筑起了厚实坚固的心防,再危险的境地,维持自己水神威严是比生命安全更重要的第一要位。
    聚光灯下的她,每时每刻被千千万万双眼睛盯着,一点都不能松懈。
    “芙......芙宁娜大人,您是流泪了吗?”一道声音自门边响起。
    一守卫走的匆忙,竟然将身份牌落在了歌剧院,到后台取完牌子准备离开时,却发现水神大人还在舞台上坐着。
    撑着脑袋,眼睛旁似有水光。
    “泪水,没有呀!神明怎么可能会哭!”芙宁娜翘着腿,端庄又高贵地看向守卫,从容不迫道:“这是我力量的体现,水元素过于充盈就会浮于身体表面,谁让我是司掌水元素的神明呢!”
    听到她如此说明,守卫激动道:“怪不得!怪不得!这原来是您力量的体现,能见到这一幕我真是太荣幸了!我一定要和我的兄弟姐妹亲朋好友们都炫耀一番!”
    芙宁娜冲他扬了扬下巴:“我要在这里思考国家大事,赶紧离开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是是是,我马上离开。”
    守卫拿着身份牌,按捺着心里的欣喜,小心翼翼合上门。
    重新安静下来的剧院里,芙宁娜伸手抚上脸颊,感受着眼角冰凉的泪水,难以置信——
    “我......竟然......哭了吗?”
    “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
    回忆里的每一天都是同样的煎熬,同样疲惫,无措紧张的就职演说仿佛就在昨日。
    但仔细算去,已经好几百年了。
    几百年。
    凡人的一生不过短短几个秋。
    她却已经带着这张假面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春去冬来。
    芙宁娜对着空气呢喃问道:
    “之后还有,几百年呢?”
    可是空旷的歌剧院里,无人能够回答。
    第41章 吻泪
    龙的寿命几乎趋于无尽,巨大的时间尺度之下,区区几百年对于那维莱特来说不过转眼即逝。
    所以他不明白,为何芙宁娜最近工作时总是频频发呆,刚和她交代过的事情一愣神就忘,还有她在法庭上对待审判为何愈来愈轻佻......
    如此模样和四百多年前初见时那个虽然言行浮夸,但是工作认真、行为谨慎的芙宁娜相去甚远。
    “好无趣,都不够我看的......”
    芙宁娜一只手懒懒散散撑着下巴,一只手捏着照片一角,任由火舌慢慢将其吞没。
    不再理会下方为了鸡毛蒜皮而吵吵闹闹的审判,一边调皮地将照片比划到远处最高审判官头顶,一边无聊道:“你说,什么时候才能有真正的惊喜呢?”
    审判席的那维莱特正襟危坐,看着芙宁娜严肃道:“审判还没结束,法庭上请勿嬉笑打闹。”
    芙宁娜撇撇嘴,丢掉了快烧到手指的照片。
    散庭。
    那维莱特揪住想要溜走去吃下午茶的芙宁娜,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芙芙,你已经很久没看过枫丹的庭审记录了......虽然交给我也一样,但是......”
    那维莱特顿了一下,看了看周围对他越来越毕恭毕敬的同事们,继续说:“你不觉得枫丹子民对你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了吗?”
    芙宁娜拂开他揪住自己后颈的手,理所当然道:“没有啊,大家都很喜爱我呀!我可是欧庇克莱歌剧院最瞩目的大明星,有我出席的剧目座无虚席,我走到路上会有人激动地找我签名,甜品店的劳拉小姐会给我留新品大脑,机械屋会给我送有趣的小玩具,还有还有......”
    芙宁娜越说越起劲,她觉得自己非常的受欢迎,但那维莱特却打断了她。
    “你不觉得大家对你少了很多尊敬吗,最近我甚至听说有人叫你,叫你......”
    那维莱特犹犹豫豫说不出口。
    “叫我什么?”芙宁娜笑靥如花,愉悦道:“我改不知道子民们又给我起新的称号了呢,说来听听?”
    那维莱特担忧地看着她,迟疑道:“说你是......枫丹的「吉祥物」,真正有权利的是我。”
    不想,听到这话的芙宁娜脸上的笑容更灿烂,表情明媚又高傲:“「吉祥物」挺好的嘛,说明大家都喜欢我,我是一个能给大家带来吉祥与快乐的神明。”
    用手中精致的权杖轻点那维莱特胸口,一副无所谓的口气:“至于权利,在你我手中又有何分别呢,况且你确实是大家所认同的「正义」审判官。”
    芙宁娜手中用力,以权杖拉开与那维莱特直接的距离,浮夸地拜拜手,道:“别抓我去看什么案子,我不想看!!!我和夫人们约好了要去吃小蛋糕了,我要迟到了......别跟过来!”
    芙宁娜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远了。
    路口处,还不忘蹲下逗逗旁边的小猫,从口袋里摸出猫条喂给它。
    那维莱特看着她状似懒散又愉悦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忐忑不安。
    她越是如此万事无所谓又肤浅的状态,他越觉得她心里藏着无数事。
    相处近五百年的他,怎么能不懂,怎么能不去担心?
    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
    晚上。
    特意支走了那维莱特,芙宁娜收拾好仪容仪表,接见科学院的学者。
    学者将报告呈递给芙宁娜,叹息道:“芙宁娜大人,这是近期的水文报告,您要我们留意的那一部分参数,仍然不太乐观......”
    芙宁娜一副接过报告,还没看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果然如此吗?作为神明,这是我早知道的结果,只是想看看以人类的智慧能分析到何种地步。”
    打开报告对着水文参数仔细的观测了半响,越看心揪得越紧,但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之前是每三个月要交一份报告,后来改成一月,最近一周都要完成一份,学者对芙宁娜这完全无用的举动非常不解。
    学者试探道:“芙宁娜大人,还需要再加强水文检测的力度吗?或许预言也只是一个幌子,是有心人......”
    芙宁娜没听完就敷衍道:“种种预兆都表示,预言还是会发生......算了,这不是你们当下应该操心的。”
    抬眸盯着学者的眼睛,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坚定道:“水文的检测一切照旧便好,关于预言,你只需要相信我这个神明就好了。”
    被神明这双奇异的异瞳近距离盯着看,学者不禁头皮发麻,连连答应。
    学者走后,芙宁娜瘫坐在办公椅上,盯着面前最近的几份报告看。
    “水位上涨,水质变差......”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崩溃地自言自语:“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最终审判还有多久......”
    脑海中不断响起那维莱特白天对她说的话。她怎么能不明白,她怎么能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可是......
    这场无尽的扮演已经持续了太久太久。
    她看不到尽头。
    她从未想过这个过程会如此痛苦,单单维持能够每天笑着出现在大家面前已经耗尽所有精力。
    好孤独。好漫长。
    好痛苦,快结束吧!快结束吧!
    好痛苦啊!好孤独啊!好痛苦啊!快结束吧!
    好想倾诉!
    好想和人倾诉啊......
    但是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谁都不能说。
    包括那维莱特。
    芙宁娜从抽屉里摸出她的小镜子,细细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
    异瞳,蓝白发,十五六岁的年轻模样。
    已经近五百年没有变过。
    最初被诅咒时,她兴奋又期待。
    可是现在——
    芙宁娜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可这笑容却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