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贵妃躺在榻上,身上盖着白狐毛毯,殿瓦滴着雨水,檐角的铜铃叮铃作响,上面栖息着两只相依偎的鸟雀。
    远处白云蓝天,好似一副沁人心脾的画。
    -
    明庭已经在医馆做了好几天小工了,从一开始辨认不清草药到现在能帮着看一些简单的病症,他的学习能力很强,通常叶晚说一遍就能记住了。
    这些天他不断能看见皇宫的人接连不断地涌入这座小城镇,他沉着的眸子扫过远处整理药材的少女。
    叶晚模样认真,鬓角垂下几缕发丝,睫毛卷翘,时不时微蹙眉心看向旁边的医书,然后对比手上的药材。
    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上的人参,晒干的人参干硬,尖利的地方划破了他的掌心,一滴鲜红的血滴落在桌子上。
    看着那滴血,心中刺痛。
    眼前突现神女姝瑶祭阵时候的景象,漫天的飞雪如同春日落英,明月崖崩裂,破碎的山石悬浮在空中经过灵气的滋养成了一颗颗星星般闪耀的点。
    他伫立在原地,献祭阵卷起的飓风横扫着地上的雪沫,刮在他脸上生疼,瞳孔闪烁,他在一片白色中看见了一道火红耀眼的光球直直冲他而来,一转眼便进了他的身体,这是他承受不住的神力,猛然被撞出数百米,跪地吐出一滩鲜红的血。
    只是眨眼一瞬,脑海中尘封的记忆走马灯般快速旋转闪烁,倒塌的神柱,消散的众神神灵,血流如长河,整个神域都笼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魔气。
    他身上的白衣被血染红,匍匐在血泊里,圣剑离他太远,他拿不到,诛杀不了魔尊,救不了即将沦陷的神域。
    他面前跪坐着一位血流不止的断臂老者,他望着,眼神慈爱,“吾儿坚强,众生需要你。”
    此时的他已经是气息将绝,一个金色的光球将他罩住,他挣扎着睁开眼,惨白的脸浮现起微微怒意,呕出一口血,连连摇头,“不要……父尊不要……”
    老者朝他笑,“去吧。”
    下一秒他便被扔出了神域,他手脚骨尽断,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心中有气,却发泄不出来,往日熟悉的景象在他眼里快速倒退。
    晏识玉捂着疼痛的心口鲜血,看着被染红的白雪,抬手擦了擦嘴角,他闭了闭眼,再抬头,眼底的冷静和狠厉是他在瑶台镜从不曾有过的。
    “阿玉,你没事吧?”铃芽跑过来关切问到,在看见那双猩红的双眸时吓得缩了缩脖子,“……阿玉。”
    晏识玉站起来,缓慢走向献祭阵,一步一落血,像是盛开的海棠花。
    他徒手化刃,刺破心口,心头血被他集在掌心,站在献祭阵下时他已经筋疲力竭,那一汪心头血冲破浓郁的雪雾打入阵中,明月崖震动,山尖有了丝丝裂痕,正在持续蔓延,像是被一个巨大的蜘蛛网盖住。
    彼时阵中的姝瑶神女正被魔尊一剑洞穿腹部,心头血穿过阵墙环绕在魔尊身上,他一咬牙,眯着眼,收拢五指,魔尊神识便脱离了□□挣扎着被他收入体内。
    “阿玉!”
    铃芽叫喊着想要跑上去,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打回了原型,化作了一株□□色的铃兰花。
    魔尊神识入神域的疼痛难以忍受,晏识玉额头连接脖颈处的青筋突起,嘶吼声痛苦凄惨,他倒在地上,周围神仙的惊呼和讨论声被他自动屏蔽,不知道过了多久,看着被阴云覆盖的天他突然笑了出来,眼里泛着水光,轻轻笑了起来,“你休想……丢下我……”
    他抬起左手,被血染红的手凝聚起一团淡红色的莹光,里面有几条游丝,像迷茫的孩童一样乱撞。
    身边的一众神仙皆目瞪口呆,独独京泽眉心紧蹙,负在背后的手臂颤抖颤抖着淌血,手腕上缠绕着神器缚魔锁。
    他的伤口是在那少年的心头血碰到阵壁的瞬间受下的。
    这世间还没有人能将他伤至于此,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
    晏识玉醒来后被困在阵中,阵法是几位仙者合力设下,因为魔尊神识在他神域,很快他就会被同化,失去灵力堕落成一个毁天灭地的邪魔。
    为了以防万一,不得已将他囚在暮塔,然而就在他即将被送进去的时候他打伤了仙京六仙跑了。
    他抱着姝瑶神女的魂魄从仙京离开,逃到了万重山,从此销声匿迹。
    ……
    叶大夫看见他满手的血吓得惊呼一声,“明公子!你,你这是做什么?!”
    晏识玉微怔,睫毛动了动,涣散的双眼逐渐清明起来,也感受到了手上的疼痛,他眼睛也没眨一下,松开了那根血淋淋的人参。
    他很讨厌血液带来的粘腻感,极其烦躁地皱眉,似乎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叶大夫瞧着他这个样子,喉间突然一哽,说不出话了,他身为一个大夫,见过不少人,但是像明庭这种的还是头一回见。
    啊,不对。
    十六年前他也见过一个,现在回想起那双眼睛还是会忍不住直打寒颤。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
    有人能猜到阿玉的身份吗?
    第37章 芍药
    ◎“帮我照顾她。”◎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村里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灯笼在风中疯摇,像是要把绑住它的铁钩从木桩里拽断。
    叶大夫刚吃完饭,正收拾着碗筷,忽然桌上的烛火轻晃几下,紧接着就响起了一阵有序的敲门声,他放下手中的碗筷,朝着门口喊了一嗓子:“谁啊?”
    门外的人没回答,在他疑心是不是敲错门的时候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比第一次多敲了两下。
    他只好放下碗筷去开门,在摸上门闩的时候顿住了动作,万一门外是什么妖魔鬼怪怎么办?他留了个心眼,贴着门问道:“我已经关门了,你明天再来吧。”
    手上已经拿上了门后面的铁锹。
    过了许久,久到他以为门外的人走了的时候那人开口了,是一道极平淡低沉的嗓音,“有事。”
    他揣揣不安,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问:“你是人是鬼?”
    “人。”
    他扔下手上的铁锹,缓缓将门拉开一条小缝,从缝隙里往外看。
    入眼的是一位身量极高,背脊笔直的男子,他穿着玄色衣袍,披着宽大的斗篷,过于大的兜帽盖住了他的眉眼,厚重的围领在他脖颈处绕了好几圈,掩住了他的下巴。
    他周身的气压极低,还带着一种不同于寻常冬日的风雪气息,他立在门口,纤瘦单薄的身体像一根坚韧的绿竹。
    叶大夫微惊,低着头不敢再多看一眼,连忙要把门关上,那人的速度却比他快得多,伸手按在木门上阻拦了他的动作。
    看着那只白的不正常的手他身体一僵,心叹自己的命数要到头了吗?
    他喉结滑动,哆哆嗦嗦说:“你,你要做什么?”
    “我想托你一件事。”男子声音冷淡平静,在斗篷里的那只手动了动,似乎抱着一个东西。
    叶大夫看过去,那是一个襁褓婴儿,白嫩漂亮,比他见过的许多初生婴儿都要好看,那孩子不哭不闹,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只是……这婴孩似乎没有呼吸。
    他只是个大夫,不是起死回生的神仙,提心吊胆地哆嗦道:“这……这我救不了啊……”
    “不用你救。”男子抬起刚才按门的手,手心凝聚起一团红色的光渐渐融入婴孩的身体,原本安静的婴孩瞬间哭闹起来。
    叶大夫的心随着她的哭声颤抖了一下。
    这是真正的起死回生啊!
    男子低头,注视着怀里的婴孩,轻轻晃动臂膀,嗓音一改刚才的冰冷,温柔缠绵,“别哭了,好吗?”
    叶大夫扶着门框的手就差直接掐进木头里,生怕自己一个腿软给他跪了。
    “我有件事,不知你可愿帮我?”男子抬头,却依旧没有露出面。
    “什,什么事?”他双腿不停哆嗦。
    男子将怀里的婴孩递给他,“帮我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