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救？！
周璃很不高兴，坐起来揪着身上的薄毯，嚷嚷道：“我凭什么要救你啊！”
她声音很大，几乎是吼出来的，守在门外的宫女们直接推门而入，“公主！”
她们的声音倒是把周璃吓了一跳，愣了榻上好一会才说：“没事，绿荷呢？”
“绿荷姐姐在小厨房给公主做糕点。”
周璃最喜欢吃绿荷做的糕点，点了点头，“我没事，你们下去吧。”
宫女们笑着退出去，刚退两步就又被周璃招手招回去了，“你们去个人把绿荷叫来，就说……就说我有事找她。”
“是。”
等到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周璃鼓着腮，心中莫名窝火，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奴婢睡不着。
连喝了两盏茶也还是想不通，直到绿荷敲门进来。
“公主找我？”
周璃穿鞋下榻，“清早我们去给母后请安时见到的那个少年，他不是被林公公带走了吗？你知道带到那里去了吗？”
第45章 公主
◎“我叫沈鹤归。”◎
绿荷想了想,“可能会带去慎刑司？其实奴婢也不知道，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慎刑司？
周璃拎着裙子穿鞋下榻，风风火火往外跑,“绿荷，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绿荷被她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她会去哪里之后脸色一变,转身对门外的宫女说道：“小厨房里还炖着椰子冻，你们两个去看着。”
吩咐完就追了上去。
周璃在交错蜿蜒的宫道上狂奔，沿路的宫女给她行礼都没顾得上有回应，绛色裙衫翩跹起舞，像一只扇动翅膀的美丽蝴蝶。
她没去过慎刑司，但她知道在里面扛不住几道刑罚就咽气儿的大有人在。
周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担心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可说真心话,她确实不想让他死了。
“公主！公主等等奴婢！”
绿荷在身后喊她，直到她走到慎刑司不远处的一棵杏花树才扶着树停下来，胸口起伏不停,缓了好一会才抬步往前走,跟上来的绿荷连忙拉住她,“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我……”周璃刚开口，突然想到什么,脑子里模糊了许久的场景在这一刻猛然清晰起来,她拽住绿荷的手，“绿荷，我见过他,见过今天早上的那个人！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经常跟你说的那个梦？”
绿荷有些懵地点头。
周璃接着说：“那个身着银色战袍手持圣剑的万神将军？你记不记得？”
绿荷继续点头,“记得。”
“我当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就在刚刚，就在我看着这扇门的时候，我脑子里的那个万神将军突然就有了脸，跟早上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周璃指着慎刑司的门越说越激动，这场梦从她五岁开始整整做了十一年，十一年她才看清梦里那个百战百胜，维护三界和平的万神将军是何长相。
她一直坚信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梦，但是从现在开始她不信了，怎么会真的有人这么有福气跟她的万神将军那么像？
她松开拉着绿荷的手就要往慎刑司去，又被绿荷拽回来，“公主这是要去把他救出来？”
“是的。”
“公主，这样不合规矩。”
周璃沉吟片刻，打着商量的语气说：“那我就瞧瞧，行吗？我就看他死没死。”
绿荷看着小公主这张脸着实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看了眼天色说道：“公主快去快回，一定要赶在午膳之前出来。”
周璃笑吟吟点头，转身进了慎刑司，领头的太监弯腰走在她斜前方，连声提醒她小心前面的血水坑。
这里的气味难闻，空气中都是血腥味和腐臭味，熏得人胃里直翻腾，周璃捏紧帕子捂住口鼻，问道：“今早的时候有没有进来过一个少年？”
小太监正迷茫着，她又说：“是林公公领进来的。”
“有有有！今儿早上刚送进来，奴才带公主去，小心台阶。”
小太监带着她往前面走，两边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上面沾着干涸已久的血迹，挂着丝丝风干的肉，让人浮想联翩。
周璃拎着裙裾忍下心里对这个地方的厌恶感，跟着小太监一步一步往里挪，走到一半，突然听见一声惨叫，吓得她肩膀一缩，攥在手心捏着的帕子掉在地上，上面绣的一小丛杏花眨眼的功夫就被腥臭的血水浸湿了大半。
“呀！”
那小太监见状就要去捡，周璃拦住他，“罢了罢了，別捡了。”
就是捡回来了她也是不会要的。
小太监讪笑着收回手，周璃往四周看了看，刚才的惨叫似乎是她的错觉，只那一声便安静了下来。
“刚才是……”
“是前几天来的，听说是在惠妃娘娘宫里犯了错。”小太监忙接话茬，笑的谄媚。
像他们这种人，只有在主子面前得了好脸才有好日子过，阖宫上下谁不知道两位公主宫里才是最好过日子的，要是能去伺候她们，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祖坟冒烟。
周璃虚点着头，听见不是那少年莫名松了口气。
两人继续往更里面走，最后停在一间牢房门口，关锁着的木门前是一碗白米饭和一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混成的菜，上面爬上了一层细小的虫子，让人见了都反胃。
周璃双手拢在衣袖里放在小腹处，站的笔直，小太监把木门打开，她才探头看过去。
牢房角落，有一半的地上都铺着枯草，一卷凉席盖面，那少年就蜷缩在最里面，脚腕上带着粗重的黑铁镣铐，沉重的铁铐在他腕骨处摩擦出了血迹，似乎还能看见森森白骨，手腕上也带着镣铐，不过比脚上的要好很多，没见血也没见骨。
他闭着眼，身上的破布衣裳已经被鞭打烂了，才几个时辰，伤口就已经有了化脓腐烂的迹象，显然在这里没少受罪。
“起来，别装死！”小太监“叮铃当啷”地放下铁链锁，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少年面前，抬脚踹了他一下，这一脚踹得不轻，直接把他刚结痂的伤口踹流血了。
周璃看见他皱了眉，而后轻微颤栗起来，手里紧紧握着几根草，试图以此来缓解伤口带来的疼痛。
她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几口腥臭的空气，然后抬脚准备走进去，小太监急忙走过来，“哎哟，公主可千万别进来，这里面脏的很。”
“没事。”周璃扶着木门框走进去，松手的时候感觉到手心一片湿，她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然后在少年面前蹲下，问道：“你叫什么？”
那少年幽幽睁开眼，却没看她，视线落在站在她身后的小太监身上。
周璃会意，对着小太监说：“你先出去。”
“公主，他——”
“没事，你不放心的话在门口站着也可以。”
她都这么说了，小太监就算再不愿意也得愿意，于是瞪了他一眼就杵在了门口。
“现在可以说了吗？”周璃问他。
少年动了动，枯草发出的声音在这时候格外刺耳，他撑着不知道躲了多少虫子的草考坐着粗糙的墙面，说道：“沈鹤归，我叫沈鹤归。”
沈鹤归。
周璃在心里把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
她问：“早上的时候你看见我了，为什么要我救你？”
沈鹤归：“我不想做太监。”
不想做太监，不想仰人鼻息，不想苟延残喘，他要振兴家族荣耀，手刃仇敌！
沈鹤归看向周璃的眼神很淡，说话虽然微微喘着气，但很冷。
“不想做太监？”周璃诧异，随后一想觉得也是，试问这天下男儿，又有几个是想做太监的？
周璃又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你？”
“什么都不凭，”他扯着嘴角，似是自嘲，“试试而已。”
试试而已，仅仅只是试试而已。
周璃胸腔突然一堵，只不过因为他的一个“试试”，自己就因为他睡不着觉，甚至做出不顾身份不顾绿荷的阻拦来这种地方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