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识玉的喘息有点急，拖着剑一步一步走过去，看着面前婚服加身，带着金冠翠玉的女子呼吸短暂停滞了一瞬。
他不敢伸手掀开那片红色的绣着芙蓉花的盖头，不敢看她见到自己这副样子的表情。
但他必须带走她。
晏识玉伸出手，却看见满手的血，抖得厉害，没有知觉，只能用剑挑起盖头的一角，商音红着眼眶，落下两行泪，看着他动了动嘴：“晏识玉……”
晏识玉一怔，垂下眼，睫毛挡住了一半眼睛，脸上漠然平静，他叹出一口气，弯腰在她耳边说：“我要带你走，今日谁敢来，谁又敢拦。”
他说完便顺着商音跪在了地上，商音忙伸出手扶住他，却瞥见他剑上的结界气息。
她一愣，抬头看向门外，结界的碎片正在缓慢散落。
被他劈过的结界顷刻间土崩瓦解。
第55章 浮生
◎“晏识玉不杀你们，不代表我不会，”◎
商音深觉无奈,手上突然传来颤动，她低下头，发现晏识玉身上传出来的气息有点奇怪,于是催动灵力在他身体里流转，等她发现时手腕被他握住，粘腻的血沾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她错开视线看他。
她不免生气,语气自然也不好，“你为了杀他们不惜燃烧神识，你是不是有病？”
晏识玉松开手，双眼看着她裙子上的绣花，表情十分委屈，“我没杀他们,一个也没有。”
这一个也没有,包括在水之境死的近百人。
商音眼底划过一丝诧异，“那你这是为什么？”
“我说了要带走你。”晏识玉抬起头跟她对视，那双漆黑的眼眸清澈如水,透明而干净,模样态度诚恳。
商音看着他松了口气,没杀人就好办了，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丝帕,盖在他脸上,“血擦干净，别蹭我身上了。”
晏识玉趴在她腿上，拿着帕子安静地擦脸,乖巧的不像话,跟刚才满身肃杀之意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屋外亮起了点点星火,蓬莱的人已经把这座小院围起来了，人数很多，若当时晏识玉没有燃烧神识，恐怕现在已经被锁在琉璃塔了。
她抬手在晏识玉的头上轻轻拍了两下，“起来吧，我带你回去。”
晏识玉捡起剑，在商音的搀扶下站起来，整个人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商音费力拖着他往外走，站在门口，看了一圈，白宿受了伤，但也还好，其他人大多都是倒在地上昏死过去，掌门也都很狼狈，确实没有一人死亡，但是断手断脚的怕是不少。
再看向晏识玉，身上没一处好地方，他虽为魔尊，打杀他们却没下死手，可他们确确实实是想要晏识玉的性命。
好在晏识玉并非那等嗜杀之人，不然今日的蓬莱山恐怕真的要不存在了。
“今月，你这是做什么？”蓬莱掌门见她如此对待晏识玉，当即呵斥到。
白宿的脸色冰冷，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死死抿着唇瓣。
商音扶着晏识玉，低声提醒，“小心门槛。”
她们走出房间，站在院子里，商音说道：“白宿仙君，来日你可以亲自问问戚今月是否愿意嫁给你，所以今日这场婚宴，就此作罢了。”
“你们利用我将我囚困于此，我不计较，但是晏识玉因我落得如此下场我不得不计较，所以——”商音唤出浮生镜，巴掌大小的镜子悬在她掌心，她掀开眼帘，淡淡道：“今日我要带走他，你们谁敢阻拦，我便杀了谁，绝无虚言。”
晏识玉怔然，看了眼浮生镜，低笑一声，说话有气无力，“这是神女当年在大战中遗落的神器，你能催动它，说明……说明……”
商音蹙眉打断他，“你别说话了，我听着难受得很。”
人群中，有人指着她说：“那，那是浮生镜！”
元溯真人睨了一眼，抬手示意那名弟子噤声，“浮生镜乃是姝瑶神女的神器，她能催动神器，她究竟是谁想必诸位心里都有答案了吧？”
蓬莱掌门的脸难看至极，“那又如何？总不能真的让她带走魔尊。”
人群骚动，皆是交头接耳。
“这可怎么好？若真的是神女，那我们是打不过的啊。”
“这还能怎么办？摆在我们眼前的不就两种法子吗？要么放他们离开，要么就连同神女一起——”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人一惊，小声道：“这怎么行？这可是弑神，要遭天谴的，死后连轮回都入不了。”
两人说着，皆是叹了深深一口气，心觉今日魔尊是死不了了。
蓬莱掌门却不管，且不说他蓬莱死去的弟子，他的妻子和妹妹便是死在了妖魔手里，若此仇不报，何为人夫，何为人兄？
“既然你们不敢，那就由我来，今日我就要你偿命！”他亮起手里的剑，冲了上去。
商音眯着杏眼，放下晏识玉反手落了个保护结界，浮生镜在她手中化成了一个梨花枝，白梨花点缀在上面，花瓣微微飘落，还没落到地上便消失了。
两人打的不可开交，有人想趁机杀了晏识玉，走到离结界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被弹飞了出去，整个人飞出了数米，拦腰撞到廊柱上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晏识玉看着商音，看她一如五百年前那样，拿着梨枝将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当初她第一次教他剑术的时候就是拿着这样的一根梨枝，一开始还以为是她随手摘的，后来才知道是她的神器所化。
浮生镜可以化成世间万物，除了变成人，变成什么都不稀奇。
蓬莱掌门所有的招式都被商音挡了回去，换回了更激烈的进攻，不一会便倒在地上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商音站在他面前，梨枝指着他的脖子，花瓣落在他身上，一个个变得透明。
商音颔首，不复往日娇俏模样，“我说过，谁敢阻拦，我就杀谁。”
梨枝上的灵力更加汹涌，过快的旋转令它成了一根尖锐的钢针，在即将刺穿蓬莱掌门的脖颈时有人喊了一声。
“今月，快住手！”时令跑过来，扶起他，“父亲，父亲你没事吧？”
蓬莱掌门由她扶着站起来，看向商音的眼神格外恶毒，“无事。”
商音收了浮生镜，对时令说道：“时令仙子，晏识玉如今虽然是邪魔，但我养了他百年，他心性究竟如何我最为清楚，若是各位想将不关他的事算在他头上，那还请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比时掌门更重的分量。”
言下之意：你们说的那些事情晏识玉没有做过，如果你们没有比蓬莱掌门更高的修为就不要想着杀他。
时令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今月，你怎么——”
“我不是她，你早在水之境的时候就知道，就别这么叫我了。”商音转身走到晏识玉面前，把他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
时令看着她，确实，若真的是戚今月，当时在水之境的时候就会趁机把她给杀了，断然不会把她带到谢清迟面前然后自己离开。
商音在旁边开了一道通往魔域的门，进门前她回首，看向众人，“凶手在外，我不希望在万重山周围看见你们，晏识玉不杀你们，不代表我不会，如果让我看到，我见一个杀一个。”
她们离开后众人才回过神。
“我们还杀吗？”
“杀什么杀？神女如此肯定凶手在外，定然不是说说而已。”
蓬莱掌门面色凝重，嘴角溢出血线，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
商音在魔域的入口落地，面前是长长的一道漆黑拱桥，下方是流动的暗河，河里有闪烁的鳞光，被乌云遮挡的月亮重新出现，如霜的月光落在她们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层模糊的纱衣。
圆月高悬在天边，两人步履蹒跚的人影缓慢行走着。
商音这才发现晏识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死过去，扶着他靠着旁边的桥栏，捧着他的脸额头相抵，淡红色的光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