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层层叠叠的挂纱随风飘起,商音最先注意到的是桌面上横七竖八的笔墨和花瓶,浓郁的墨汁撒到矮塌上,旁边的挂纱被撕扯的面目全非,上面全是血手印。
    纱帐内有轻缓,痛苦的闷哼声传来,商音脚步一滞,抬手掀开面前的一面纱帐,才看清里面的人。
    晏识玉蜷缩在矮塌上,上身半□□着,坚实的胸膛上遍布着深红的血痕,鲜血流了满身,白色寝衣被染红,头发散落,簪发的白玉簪被掰成了两半,一半浸在墨水里,一半攥在他手心,血淌了满手,看起来触目惊心。
    而在他敞开的上半身,商音看见他左边心口盘旋着一股浓郁的魔气,似乎是要把他的整颗心脏都侵染。
    这是……噬魂咒!
    噬魂咒跟他的魂魄连接,现在正在慢慢侵蚀他的心脏,如果不赶在心脏彻底被侵蚀前解除咒术,那留给他的就只有一条路。
    必死无疑!
    “阿玉!”商音扑过去奋力从他手里抢出那一截白玉簪,想要施法帮他稳住噬魂咒。
    晏识玉双目微红,眼睛湿漉漉,像是刚哭过,两人抢夺之际,玉簪不慎划过商音白嫩的手臂,瞬间出现一条很深的血沟。
    商音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扑到了,晏识玉像只丧失理智的小狗一样把脸埋在商音的颈窝,沉重的呼吸打在她的锁骨上,惹得她一阵哆嗦,身体僵的跟案板上被拍了脑袋临死的鱼一样,有那么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来不及思考任何东西。
    晏识玉死死扣住商音的肩膀,力气大的恨不得直接掐进肉里,他鼻尖动了动,嗅着隐约可闻的芙蓉花香,微微怔愣,闷闷道:“你不,是她。”
    商音:“???”
    神志不清的鹿说话都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吗?
    商音忍下肩膀上传来的剧痛,抬手捧起他的脸,拿出浮生镜在他眼前晃了晃,无奈道:“你看着它,认不认识?”
    “认识。”晏识玉呆呆地看着跟催眠小钟一样的浮生镜点了点头。
    “那我是谁?”
    晏识玉看着她,默了片刻又把脸埋了下去,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商音长长呼出一口气,准备扶着他起来,却感觉到了脖颈一热,紧接着传来刺痛,有什么浓稠的东西流了出来。
    晏识玉咬着不松口,嘴里血腥味肆意蔓延。
    商音的睫毛震颤,眼睛逐渐被水雾笼罩,她咬着牙一言不发,眼泪却落了下来,滑到锁骨上,晏识玉尝到一抹咸味,愣了一会儿,准备起身的时被人紧紧搂住,他听见有人在耳边说:“别怕。”
    商音轻轻拍了一会他的后背,温声安抚,双手结印,一道淡红色的小圆圈落在晏识玉的脖颈,隐了下去。
    “让我看看困住你的到底是什么。”
    系统在旁边提醒道:【音音,这样做太冒险了,如果晏识玉醒不来,你也会被困在里面。】
    “那我总不能看着他被魔尊霸占身体,彻底沦为一具行尸走肉,”商音眼睛都不眨一下,表情冷然,“想让他堕魔,真是做梦。”
    魔尊的原身被她给毁了,现在想要出来必须找一个能够承载他的身体,而晏识玉的神体堕魔后就非常合适。
    晏识玉毫无意识地晕了过去,商音双手快速施法,灵魂在一丝如游鱼的神力指引下进入到了困住晏识玉的幻境里。
    -
    九天神域。
    商音站在玉白色的廊柱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儿,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商音,你发什么楞呢?授神祭典开始在即,还不赶紧把少主要穿的衣裳拿好,要是出了岔子第一个找你。”
    一位穿着粉白色露肩长裙面容姣好的小仙子站在她身后,声音娇媚,手上拿着一顶金冠,金冠后面整齐地折叠着两条长长的丝带,丝带镶着金边,前面用红宝石做点缀,富贵又奢华。
    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愣,而后问道:“你知道我叫什么?”
    小仙子本是往前走了两步,听见这话又退了回来,一双狐狸眼上下打量她,皱着眉疑惑道:“我叫你的名字很奇怪吗?你昏睡了两天把脑子睡糊涂啦?快点的,别磨蹭。”
    “啊!好的好的。”商音跟在她身后,七拐八拐进入到一个极大极辉煌的宫殿里。
    宫殿顶部悬挂着一颗人脑袋大小的夜明珠,将整座宫殿照的明亮,柱子上用白玉雕琢了一座座小山和弯弯的月牙,商音看着柱子上的图案,觉得那些小山很像瑶台镜及附近的小仙山,那个月亮下的一道弯线条,像是魔域入口的那座桥。
    原来早在数万年前这些东西就已经有了初显。
    她拉住前面的小仙子,笑着问道:“请问授神祭典是什么?”
    “授神祭典都不知道?我看你是真的脑子不太好了,”小仙子嫌恶地翻了个白眼,“过了授神祭典,咱们少主就彻底成了神域之主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最好给我认真一点,可别像以前那样冒失了。”
    “姐姐说的是,”商音笑道:“我这脑子确实是有点睡糊涂了。”
    目送小仙子离开,商音在宫殿里转了一圈,那个带着她进来的小仙子递给她一件用托盘放着的衣裳,“拿去给少主试试,不合适的话拿回来改。”
    商音笑着应好,端着托盘走出去,迎着初升的太阳往大殿走,一路上碰见了不少成群结队的小仙子,她们都很热情地跟商音打招呼,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她礼貌的回以微笑。
    看着没入云端的神柱,商音忍不住赞叹,神域果然不一样,如果不是因为她来的时候神域坍塌了,她或许能在神域当个小神官。
    神域坍塌,导致她虽为天生地养的神,却也只能在仙京生活,按照书中所写的内容来看,神域塌了之后有一块石头慢慢在往下坠,然后悬在了半空中,每隔百年就会分出一个小石头,这样分了好几百年,那些悬在空中的石头就成了一座座小山。
    这个时候有人修炼得道,就会飞升成神,居于山中,第一个飞升上来的神仙在山中找到了一张能写字的纸张,经过炼化就成了神谱,每当有人要飞升的时候上面就会出现那个人的基本信息。
    只有商音,来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就在瑶台镜成了形,因为她用的神力跟其他神仙修炼来的不一样,三两个老头研究了几个日夜也没研究明白她的神力到底是来自什么地方。
    后来逢见死物,他们发现她的神力能够使万物重生,便给她的神力取了个名字——万生之灵。
    商音回过神,继续往前走,最后停在一座金光闪闪的宫殿前,上面没挂牌匾,但是能看出来它跟其它宫殿是不一样的。
    看着如此和谐的场景,她实在是想不通魔尊给晏识玉的干扰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踏进门槛,走进殿内,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案前看书的男子。
    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拿着笔的左手手腕戴着一串乳白色的珠串,正低眉垂眼在上面标注,耷拉下来的睫毛遮挡了大半的眼睛,看着有非常重的冷淡疏离之感。
    “晏——”商音刚开口,声音却在对方看过来时戛然而止。
    晏识玉抬头,掀开眼帘看过来,复而又低下了头,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问道:“什么事?”
    商音递了递手上的衣裳,说道:“这是少主授神祭典时要穿的衣裳,我拿来给少主试试。”
    “好,你稍等一下。”晏识玉应了声,在书上标注了最后一段后才起身往偏殿走去。
    大殿很大,地上干净的打滚都没有问题,但实在空旷,没有很多装饰,商音看着他熟悉的脸,却又对自己陌生的态度,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他现在即将成为神主,自己跟他说这些都是幻境他会不会信?要是不信,把她当成处心积虑的骗子,一脚给她踹下去可怎么办?